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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麦阳春江新桐 > 你做什么
 
醒酒茶一滴不落地喝完,麦妈妈压抑着震怒的视线才又慢又细地一点点扫过江新桐:“酒醒了?”

她的声音一改往常的热情与慈爱,像是质问抓捕归案的小偷,尖锐而不近人情。

江新桐把杯子放下,低眉顺眼:“抱歉,阿姨。”

麦妈妈冷冷道:“别跟我道歉,我就当你醉了犯糊涂。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麦阳春忐忑不安地垂着脑袋,手肘装作不经意地捅了捅江新桐,示意对方快走。

他妈妈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简直跟他如出一辙——犟、好强、死要面子,认定一件事情就撞南墙也不回头,容忍不了说再多也没用。话已至此,已是给了江新桐几分情面,自己事后再消化缓冲指不定还能想通。

江新桐仿佛没领悟到他的暗示,原地不动,“……我没办法装傻。”

苍天呀!

麦阳春简直想跳起来飞踢这个人的脑袋一脚——有没有点脑子!

麦妈妈果然凝了眼神,嘴角渐渐沉压。

对方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十指交扣而后举起,动作中居然能明显看出庄重的意味。麦阳春还来不及反应,江新桐就低低说:“抱歉,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麦妈妈握了握手指,深呼吸一口气,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江新桐缓缓掀起眼睫,目光直视:“我知道。”

他的话音沉稳、铿锵,似是以往自持般冷静,嗓音仿佛是被春阳暖融的碎冰清泉,干净又纯粹,温和又包容,不远万里而潺潺。

但是麦阳春自己知道,这汪冰泉在面对嶙峋巨石的时候,还是有微不可察的慌乱紧张。他暗暗叹了口气,舍我其谁地回握住对方,小声说:“妈妈,我……”

“——你闭嘴!我是在跟他说话!”

麦妈妈重重拍了一下茶几,上面的东西被吓得跳了一跳,叮叮当当地把麦阳春的声音碾碎,空气又渐回冷凝。他不知所措地缩了缩脖子,眼泪几乎要吓得掉下来,手背却被对方安抚地轻轻来回抚摸。

麦妈妈怒不可遏地指着他们交扣的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你们知道个屁!你们年纪轻,还就真的以为自己不懂事吗?!你们这叫什么,叫、叫——”

她的声音梗在喉咙里,最后只颤颤又艰涩地咽下去,狠狠闭了眼睛。

“叫同性恋。”江新桐轻轻说,“阿姨,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麦妈妈依旧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像是落了一只濒死的蝴蝶。

麦阳春从小到大什么坏事儿没干过,妈妈被邻居责骂、被老师教育、被同学的家长调侃,都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难堪、失望而痛苦的脸色。他甚至有一瞬间彷徨——喜欢一个人有问题吗?

喜欢算是一个问题吗?

“是我的问题,是我带坏他。”

江新桐的声音低不可闻,“对不起,我把他拐到了这条路上。我没有办法……”

麦阳春感觉手背上的指尖跟泡了水似的冰冷,不稳却又坚定地摩挲过他微微突起的血管,江新桐说:“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什么啊……

什么带坏、什么拐、什么自私啊……?

……你情我愿,非要分你错我对吗?

麦阳春无助又委屈,觉得自己像极了事外人,还挂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牌坊,任人顾自地说辞。

江新桐的指尖带着亲昵与眷恋,熟稔地摩挲磨蹭。他以前最讨厌对方这样逗他,此刻却异常地有了几分不舍的温存,还未来得及感受每一点纹印与轮廓的细节,对方的手就慢慢地、不带一点迟疑地抽出去,宛如破茧的蝶——

每一根手指终于从他的指甲边滑开。

就这么……

轻易地松开手了?

麦阳春动了动指关节,嘴唇也蠕蠕几次,却还是做不出一个动作、说不出一句话。

他以为江新桐能坚持的。

就算是有天罗地网,有世俗纷扰,有千山万水,他以为江新桐都能坚持的。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有错?

现在看来应该是有吧,江新桐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都愿意承认错误了。

“——你做什么?!起来!”

茶几似乎要被掀翻,东西落在地上乒乒乓乓地响成一片,麦阳春还在嗡嗡作响的耳膜猛地刺痛,他猛地抬头——麦妈妈撑在茶几上喘气,眼眶也红了几分:“我不用你这样,起来!”

“……对不起,阿姨。”

江新桐跪在地上,第一次以卑微的姿态示人:“我太自私了,我没有办法,把麦阳春完整地还给您。

“麦阳春教会了我很多,我清楚自己很贪心,一旦得到了就不想失去。

“我不想因为世俗的阻拦,就放弃他,因为他给我的感情太美好了。

“美好到我不想看清现实。”

他顿了顿,又轻又沉重地说:“抱歉,如果是麦阳春不愿意,我才会放手。”

麦阳春的眼泪终于汹涌地掉下来。

自大狂!

永远都是这样擅自主张!

愿不愿意什么的……

这个人根本没有问过几次吧?

“愿不愿意躲在我身后?”就算是只问这么一句——

麦妈妈如同被扎破的泄了气的皮球,扑通一下子跌在沙发上,无力地喃喃:“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以后应该怎么办?你们才多大啊,一切都来得及……”

“我会照顾好麦阳春。”江新桐微微仰面,面容平静沉着,“他只要一直牵着我,一直跟着我就好了。”

“阿姨,”他说,“一切交给我就好了。只希望您能放心地让麦阳春——”

“被我保护。”

午夜时分静悄悄,围墙角落的蛙鸣时高时低,夏风带着微微的躁动拂过衣角。麦阳春打开门,不愿意抬头地小声说:“你走吧。”

他的眼睛红肿得实在不能见人。江新桐跪得发麻的腿还有些痛,他只好一改往常的强势,以依赖的姿态抱住对方,“……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麦阳春飞速看了一眼屋里。

电视已经关掉,客厅的灯还亮着,没有人影。

一想到刚才妈妈对江新桐仔细又心酸的絮叨叮嘱,他就觉得几乎要感动得哭出声——

这个粗犷的妈妈,居然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虽然很像送走出嫁的女儿就是了。

江新桐捧起他的脸,小心地亲他的眼睛,“我以前保证过不会再让你哭了,但是现在眼睛很红。”

麦阳春任着他亲掉眼睫上的泪珠,哼哼唧唧地说:“又不是因为你……”

江新桐笑了一声,抵住他的额头,“是不是被吓到了?”

“嘁!”

“会后悔么?”江新桐突然问。

“啥?”

江新桐缓缓道:“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我是不是很没用,完全没有办法照顾好你的情绪?”

在遇到麦阳春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辨认他人的情绪,自然不知道怎么抚慰他人。

对方被他惹哭这么多次,肯定很难受吧。

江新桐居然也有这么自卑的时候,麦阳春倏然生出些好笑,但还是恶声恶气地说:“对啊,你就是没用!一点都不会谈恋爱!——好啦快走了!”

“所以啊,”江新桐低低说,“能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幸运了。”

……又来!

真腻歪!

麦阳春生无可恋:“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吧!”

江新桐说:“我总觉得亏欠你太多。”

“两个人的事儿,还要算账吗?”麦阳春破天荒地安慰了一句,又附赠了一个白眼,“得了吧,你是不是想骗我的同情心?”

“真聪明。”江新桐就轻笑着亲了一口他的脸侧,“奖励。”

“不许亲了!”麦阳春气哼哼地推开他的脸,“变态!”

“不亲了。乖乖睡觉,明天晚上还要自习。”

“哦。——啥?不补习了吗?”麦阳春莫名其妙地看他。

江新桐松开抱住他的手,退开一步,用清冽的嗓音几近虔诚地道:“麦阳春,等我几天。”

“等我把父亲那边的事情解决好。”他的手顺势往下,郑重地扣起对方的十指,“好不好?”

这个人话到末尾,居然带上了些些忐忑与惶惶,麦阳春突然想,今晚真是赚到了,居然看见装逼犯还有这么弱鸡的一面……

他酝酿几秒,变脸似的换上难过又茫然的表情,喃喃自语,“等待的时间太久,成本太高了。”活脱脱一个深闺怨夫形象。

终于可以把以前受到的憋屈怼回去了吧?!

不料江新桐却记不起这是自己说过的话,慌忙地一步上前想抱住他却不敢,只急促地祈求:“对不起、对不起,麦阳春……”

……刚才被妈妈反对和质疑,对方都没有这么怕吧。

麦阳春心软地叹了口气,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掌拍向对方的后背——

“醒了没?!”

江新桐愣了片刻。

“不醒我就再给几巴掌了?”麦阳春憋住笑,小小的酒窝像是盛满蜜糖,“哇你也有今天啊,怂得一逼,我干脆痛快点吓死你得了。”

恶劣。

又可爱。

像是用毛线球砸到别人自己还洋洋得意的猫。

江新桐按捺不住地勾起唇角,珍重地亲了亲他的酒窝,“宝贝儿。”

——你可真是我的宝贝儿。

麦阳春嫌恶地别过脸,“恶心!”他骂了一句,又想起什么,“如果你爸爸反对,会不会把你关在家里,然后给我一百万让我滚蛋?”

江新桐一路亲到他的耳尖,又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含笑道:“一百万也够?”

没想到这个变态还哄抬人价,麦阳春啧啧啧了几声:“好吧,那一半家产?”

“那你就乖乖收好,我逃出来带你私奔。”

呕!

恶俗,太恶俗了!

麦阳春抖了抖肩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又幻想了一下他们俩偷偷摸摸一路狂奔的场景——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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