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静谧。
下人们将煮茶的一应用品送上后安静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凌王、古凰儿和夏昭。
低矮的茶台，凌王和古凰儿分坐两对面，夏昭站旁边。
古凰儿瞟一眼茶具，朝凌王眼神示意：煮茶啊！
凌王假装没看懂，抄着两只手，眼皮上翻，左看看右看看。
“不会煮？”古凰儿一语戳破真相，随即开始人身攻击，“武功不行，连煮茶都不会？”
“煮茶通常是女子的事。”凌王狡辩，“红袖添香，相得益彰。”言下之意是，身为女子，你竟不会煮茶。
“率兵打仗，做绝顶高手，通常是男人的事。”古凰儿当即回敬，言下之意是，我把男人的事情都做了，你好意思让我红袖添香？
“我不会。”凌王挺了挺腰，回答得理直气壮，“这事太风雅，不适合我，我只会把沸水冲进茶里。”
古凰儿看着眼前大小不一，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杯子，稍感棘手，早知道就在外面凉亭了，两杯沸水冲出来的茶多方便。
若现在出去，被人猜出是因为不会煮茶，多影响她的形象，古翰林肯定又要嘲笑她只会打架。
纠结间，夏昭含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小姐，还是让我来吧！”
“你会？”古凰儿不可思议。
“略懂一二。”夏昭答。
古凰儿忙让出她坐的位置，朝夏昭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昭抱拳行了一礼。
这一礼不同于平日的干脆有力，他的动作极缓，竟是长揖。虽着黑色劲装，依然施施然。
古凰儿不由想：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若换做长袖广襟，该如何风华绝代。这样一个男人，就应该在京城这样繁华的地方，受很多人追捧，怎跑到边疆茹毛饮血？
礼毕，两人目光相接。
一从容，一惊叹。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惊叹之余，古凰儿朝凌王看一眼，目光嘚瑟：同是男人，瞧瞧我们家夏将军，既能率兵打仗，又能烹茶煮酒，多威武，多风雅！
夏昭将古凰儿的小表情收归眼底，不禁笑着摇头。他坐到古凰儿旁边，将放在案上的茶叶一一看过。
“想喝什么茶？”夏昭侧头，“这里有大红袍，铁观音，乌龙茶，还有凤凰单枞。”
凌王虽不会煮茶，可喝茶谁不会？
他很想说铁观音，可看夏昭分明只问古凰儿，不由闭嘴，感慨古家一家子都不按章出牌，明明他才是客人，为何夏昭只问主人。
“那就……大红袍吧！”古凰儿余光从自己一袭红衣上收回，不想让人知道，她其实根本分不清楚这几种茶叶。
夏昭笑笑，挑了一套紫砂壶茶壶，然后将沸水注入茶壶，紧接着洗闻香杯，喝茶杯，再把茶壶的水倒掉，之后置茶，洗茶，紧接着注水……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凌王和古凰儿都没有说话，就看着他烹茶。那双曾被严重灼伤的手还没好，依然戴着露半指的手套。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古凰儿对凌王道，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刺刺的痛，“别人会说我们古家虐待受伤之人？”
“小姐过虑了，末将这手只是看起来可怖，内里已然大好。”夏昭不抬头，目光注视着茶水。
待茶叶泡开，注入杯中，琥珀色茶水泛着潋滟的光，茶香一层层铺了满室。
古凰儿不由朝夏昭双眸看去，那双眸子，同样也是琥珀色，仿若染了茶意。
“没想到夏将军竟精于茶道。”凌王抿一口茶，只觉茶香扑鼻，回味无穷，“小王曾听人说，茶道即禅道，夏将军乃慈悲之人。”
“王爷过奖了。”夏昭微微躬身，竟是受了。
古凰儿方才还在欣赏夏昭的美，这会儿听到“慈悲”二字，不由怒：慈悲个屁，他要慈悲的话，就不会率兵逼宫了！
那一仗，死的可不光她古凰儿一人。
鲜血在地上蜿蜒，染满泥土……
“凰儿怎么了？”凌王坐在古凰儿斜对面，将她微变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古凰儿顿了下，“说到慈悲，我忽然想到夏将军在战场大杀四方的场景。”
凌王笑，不认为大杀四方与慈悲有任何矛盾：
“佛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有的时候，杀戮是为更长久的和平。像我在刑部，每年经手的案子数不胜数，每年砍掉的人头两个巴掌也数不过来，可谁敢说我错？穷凶极恶之徒，一旦放过，便是更大的杀戮。”
穷凶极恶？
古凰儿再次朝夏昭瞥过一眼，几年后，在他眼里，我是穷凶极恶之徒？可我没做什么啊！
“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夏昭笑问，语气透着几分无奈，伸手拿过古凰儿牛饮后的茶杯，给她续茶。
“我在想，若真照凌王殿下所说，你便是典型的‘以菩萨之相，行金刚之事’。”古凰儿说。
夏昭摇头，不接她这茬儿。
“对了，王爷专程前来，可是火烧云泾山一事有了线索？”古凰儿将茶杯放下，注视着凌王。
“是。”凌王亦放下茶杯，正了正身体，“古小姐和夏将军被困云泾山，古家军死伤无数，此乃大事，当归刑部。小王收到消息后，立即率人去了云泾山，太后生辰宴前一日才回来。”
“王爷辛苦了。”古凰儿微微躬身。
“分内之事，古小姐不必言谢。”凌王继续，“小王这次来，一半是因为有些线索想与古小姐通报一声，另一半是因为查案中有些疑惑，望古小姐解惑。”
“是，王爷但说无妨。”古凰儿点头，看着凌王的神情愈加认真。
“经过三天搜山，我等在山上一共找到300余具尸体，除了古家军116人，山民32人，另有193人。”凌王说，“大火后，所有人面目全非，这193人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标志，只能从某些骨骼处判断是习武之人，我等猜测是当日伏击你们的人。”
古凰儿再次点头，这个消息她在醒来后已经知晓，古家军116人在找齐后全部安葬，只是这敌方193人，她同样有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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