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娘帮她包扎好了手伤，又推揉了一番铁青的膝盖，苏小匪啃馒头间顺便絮絮叨叨讲了些她家小姐以前的“英雄史”，听得她不住讪笑。
“可惜小姐这一走估摸着也不会再回来了，也好，这地方本就束缚不住她，只要走得远远的，别让少爷发现就行。”
苏小匪无语凝烟。
带着一身疲倦回了房间，三个同行小伙伴都还没睡，卷着被窝坐在床上闲聊。
看到她回来，忙冲过来看她有没有负伤，年纪最小的玉桃还神神秘秘地掏出三块糕饼递到她面前，说，“饿坏了吧，快吃快吃，别让人给瞧见了。”
苏小匪感激地接下，说，“谢谢。”
“咳，这有什么，我们以前犯了错也常常被罚不准吃晚饭，大家伙早就心照不宣，私下藏些糕点馒头什么的，总不会真的就叫人饿肚子。”
她讶然，“老管家都不会发现的吗？”
“管家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咱们私下帮助，只要他没看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们，他算是仁慈的了。”
苏小匪默默地啃着饼。
“要说你真是够大胆的了，碰到少爷也不晓得赶紧出来认错，偏还躲在假山里头，真要是让你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可有你受的。”
苏小匪拍拍腮边的饼渣子，还没表态，另一个丫环插进话来，“要说大胆，谁能比云小侯爷更大胆。”
云榕之？“他又怎么了吗？”
“哎呀呀。”小小一间房子热闹起来，“你不知道吗？今天十六姨娘去大厅见那云小侯爷了，还给出了道难题。”
“什么什么？”
玉桃东望西望，然后才说，“十六姨娘要云小侯爷除非通过今年的恩科殿试，否则别再指望能见到她。”
“云榕之答应了？”
“那是当然，云小侯爷当时放下豪言壮语，说是一定能进三甲，不然就是龟孙子。”
“……”宣平侯爷估摸着该气得血管爆裂了，可怜一把老骨头，养了这么个整天出状况的小霸王。
“听说当初是十六姨娘就是为了躲云小侯爷才进的咱们楚家，没想到这小侯爷倒是挺执着的。”
“贵人们的心思哪是我们能想通的，罢了罢了，还是早点睡觉的好。”
仅仅是次日，苏小匪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狂拽胆大，撂下一段狠话的云小侯爷。
老管家亲自领着他进楚家大门，自东门过垂花廊直奔藏书阁而来。
彼时的她正在二楼某个隐蔽的角落翘着二郎腿享受窗外投射进来的斑斓阳光，听到底下蹬蹬噔的木板踩踏声，一下惊起，走下去一看，才发现是故人云同学。
老管家还没开口，她和云榕之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大眼瞪小眼，然后听得云同学哀呼，“管家，这莫非就是你说的那个藏书阁的丫环？”
老管家习惯性地捋着他的胡子，“正是正是。”
云同学接受不了，“实在是……太丑了！”
管家：“……”
苏小匪：“……”
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活该他被殷娉婷百般嫌弃。
她淡定地走下楼梯来，无视云榕之，直接踱步到管家身前，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
“这是宣平侯府的云小侯爷。”管家介绍。
苏小匪敷衍地福了一个礼。
云小侯爷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言语有过失，忙屈尊给她回了个礼，苏小匪暗忖，这人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老管家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云小侯爷会在这藏书阁中待着，萧翡你好生照应着。”
啊？楚大领导什么时候好心到连自家的藏书阁都对外开放了？
苏小匪如此猜想，委实是低估了楚亦的奸商程度。楚家藏书数万，许是仅次皇家上书阁，云榕之能将目标定在这，除了各种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外，最主要的是他应下了楚亦提出的租金要求。
当然，最重要的是殷娉婷如今还在楚家住着，云同学虽然同心上人见面的机会小于火星撞地球，但呼吸同一片的空气，欣赏同一片的天空，对云小侯爷来说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虽然这种用每天一百两银子堆砌起来的幸福在苏小匪看来根本就是个很傻很二货的行为。
说起来，最可怜的莫过于是宣平候了。
他辛辛苦苦从楚亦这儿谋得了一堆银子，结果到头来全被他儿子重新送还给了楚亦，还送得心甘情愿欢欣鼓舞，她要是宣平候，早给云榕之一记排山倒海。
都说恋爱中的男女都是没有智商的，苏小匪姑且原谅眼前这个捧着《七略国策》愁眉苦脸又打算力争上游的云同学。
“这些书写的都是些什么鬼？”云榕之一张一张地翻，这才发现现实比想象骨感，状元不是好考的，三甲不是好进的，至少以他现在的水平想要取得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希望很是渺茫。
云榕之不是天赋不行，相反的，是个脑细胞足量的潜力少年。可惜以往他的脑子都用在如何讨美人欢心的事情上，正儿八经的书没读过几本，对上国考，根本就是超级学渣一只。
从进来之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书，苏小匪前些日子才刚刚整理的书架，各处分门别类，可要被他这么无厘头地一顿乱找，又该要弄得乱七八糟。
无奈地拦下他，问：“不知小侯爷想找什么样的书？”
云榕之从袖中掏出一张折条，缓缓打开摊在她的面前，“咯，这是太傅给我开的书单子，说是恩科要考试的内容都在这些书里边。”
密密麻麻一大页，还真是多。
苏小匪拿过，开始一本一本地寻找，最后全部搬出来垒在外边的桌子上，数量有些可怕，云榕之颇有些傻眼。
苏小匪说，“其实你也不必要每本都看。”离考试就只有半年多的时间，别人寒窗苦读数十载才来应考，云小侯爷要是一点技巧不讲，也这么老老实实地把书读完，恐怕没什么胜算。
云同学狐疑地抬起头，“不看怎么考？”
“你现在的策略就该是有舍有得，着重点抓，其余的非重点该放就放。”
听着似乎有几分道理，云小侯爷不耻下问，“还有呢？”
苏小匪看了一眼那个书单，底下有各项考试内容说明，她怎么说也是一个有经历过应试教育的人，考试技巧不说多高端，但起码还是能起到一定用处。
清了清喉咙，她说，“考试第一项是填经和贴经，顾名思义就是填古文字句，这边前三十本是必读重点，篇篇需熟背，后面二十本要求不高，记个大概就行。第二考诗赋，这玩意儿向来有个经典诗句的考法，当然也不排除会有些出人意料的考点，不过所幸分值不高。三四两部分才是重头戏，一个是论议，类似像议论短文，这个主要看个人见解和博闻强记的能力。另外一个是对策，针对时事，考验你的分析和立场。这两处找些经典的案例来练习，再找名师指导指导。总归把精力放在后面两部分，若是得巧，即便前面基础部分不行，也不妨碍你得高分成绩。”
云小侯爷震惊了，“难怪管家说到这里找你就行，萧姑娘果然是天资聪颖。”
苏小匪厚着脸皮接受，“过奖过奖。”
云同学硬塞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做讲解报酬，然后喜滋滋地捧着一堆书到角落里为爱奋战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榕之强忍着数次的困倦，硬生生把《七略国策》中的一篇《国经赋》背了下来。苏小匪理理衣袖，上楼层去了藏书阁二楼，她也是时候该出发了。
今天是她混进楚家以来最好的时机，董叔去了宛城，萧一去城北出差，左膀右臂不在身边，楚大领导孤身一人应该容易下手些。
云同学在一楼终于忍不住倦意，枕着《七略国策》睡得不省人事。苏小匪在二楼点上烛灯，制造存在的假像。然后火速换了黑衣，挽起长发，蒙上黑色布条，以猎豹般的速度开窗跃出，一点一跃，茫茫夜色中哪里还有那敏捷灵巧的身影。
猎猎风中，苏小匪警觉地躲过楚家侍卫的巡视和几处暗卫盯梢，在锦华居的一处高楼上静待。
从高处往下看，锦华居内一片静谧，外头守门的侍卫笔直站着，面无表情。
这么晚了，楚亦竟然不在锦华居内，该不会还在书房处理公务未归？
苏小匪蹙着眉，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头便莫名地涌起一股温愠，都已经是三更天了，只工作不休息，他当自己是迪迦奥特曼？还要不要命了？
无声地停在书房外的密林里，里头果然明灯亮火，从透明的纱窗看去，隐约可见楚大领导孜孜不倦的样子。
两边的窗户开着透风，楚亦仅着一件单衣，清咳了两声，啜一口清茶。
再次低下头去当劳模的时候，咳嗦突然加剧，外头的侍卫紧张地敲门问：“少爷，您没事吧。”
楚亦抚着胸口，紧锁眉头，趁着咳嗦的间隙，答道：“无事。”
咳嗦声却是不曾减弱。
苏小匪暗骂外头那两只笨侍卫，楚亦说没事还真就当没事了？咳得一张俊脸都涨红了还说没事？
她双手紧握，唇畔咬得紧，却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来。楚亦一手捂着嘴，一手死死按在桌案上，桌子因为巨大的动静不住地摇晃颤动。
外头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又忍不住用手敲门：“少爷，您开下门，少爷！”
楚亦胸腔里有股东西在翻涌，喉咙里腥甜的液体喷涌而出，血光飞溅，染红了身前的白色信笺，红泼洒在墨色案桌上，渲染开来，触目惊心。
咯嚓——苏小匪一手握在垂下的树枝上，无意识地，树枝断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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