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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一个无情的剑客常雪初 > 37 无情剑(三)
 
210.

我爹说到做到,替我摆平一切,将我打发去了他素日惯用的练功室。

往常修习新的功法,均能与体内留存的武功招式融会贯通,可修习无情诀,无异于将体内构建完整的骨架碾碎重塑。

既难捱,又枯燥。

我囫囵吞枣地记下了无情诀整篇内容,日复一日在练功室内辅以剑谱练习。

起初孤身困于室中,我时常觉得无趣,总想着去后山摘一枝新开的桃花,或是下山转悠转悠。

不知三师兄下山多久了,大约在我闭关一月时,我爹又将谢陵派去外头采买,耳根彻底清净了。

日子久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渐渐消退。

我提着手中木剑,凌空以剑气在石壁上胡乱刻画。

以前想来天方夜谭之事,这才一个多月,竟也不算新鲜了。

无情诀看似质朴,可无情剑却截然相反。

剑谱中招式繁琐,一招可延伸出十数招变式,若说无情剑宗一脉秉承一个灵字,无情剑则将这个字发挥到了极致,隐隐衍变为“诡”。

以我现在的功力实在难以驾驭,内力跟不上招式,唯有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修炼无情诀中。

无情诀敛锷韬光,无情剑锋芒毕露,分明是天底下最为相悖的心法与招式,却恰到好处地相辅相成。

祖师爷也是狡猾。

既留下了无情诀与剑谱,却又不细说往后修炼的益处与弊端。

要我说,既然都是凭自身本事修习,若是担忧绮念扰人,不如挑些五六岁的孩童来修炼呢。

这话也就我自个想想了。

我爹的大掌必定会直奔我的脑门而来。

211.

我也终于明了,无情诀的难处并不止于修炼意义上的返璞归真。

过往我学会的那些功法,无一例外皆是为了加深内力,而无情诀修的是心境。

难怪我爹和三师兄都修不成。

草木本无心,人却受情|欲桎梏。

我爹二十六那年遇着我娘,苦苦突破的心境止步于第三层。

三师兄心有所属,无法抛却心中杂念,何谈再精进一分。

哎。

想到这儿,三师兄到底看中了谁家女儿呢?

不知怎地,练到困倦时,我脑海中常会浮现三师兄那张分外凌厉的面庞。

想起的都是些琐碎的片段,譬如幼年时他立于槐树下面无表情递给我一盒白玉糕,京郊寺庙禅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与枯木教那座缀满红烛的石窟。

想他修行苦闷难熬,又是何从排解。

我闭上了眼。

做到绝对的心无杂念必然很难,连我这个无心情爱的人都会胡乱想起爹娘师兄,若是心思杂乱之人,恐怕熬不过十日便要出来了。

三师兄在剑崖待了四个月。

212.

傍晚是我和我爹约好的时间,我近日来食欲不振,又怕我爹担忧,总是硬着脑袋吃下他送来的饭菜。

石门照常打开,立在外头的却换了一个人。

“师兄?”我一怔。

三师兄提着食盒,半年前的场景于今日重现,不过当日的两人却是调换了角色。

我就晓得不能信我爹的鬼话,他竟为了偷闲让三师兄来给我送饭。

罢辽,见着三师兄,我应是极开心的。

可我却不怎么想笑。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紧紧攥着的指节透出淡淡的青白色。

“你可算回来了,”我越过三师兄,扬手阖上石门,“在门边上站着做什么,赶巧了,到里头陪我吃晚饭罢。”

我习惯去拉他的胳膊,又从不对他设防,眨眼间竟被他反手擒住了腕子。

“……这是做什么,师兄?”

他低垂眉眼,一贯冷淡的声音里藏了难掩的微怒:“你为何要去修炼无情诀?”

“啊?”我万分不解他为何动怒,瘪嘴道:“就……师兄们都有各自的原因,与其失之交臂,我就想试一试,若是不成也不会挂怀。”

他依旧握着我的手腕,怒意明显消散了几分,眼中流转过数种难言情绪,而后放低了声音:“小师弟,若只因好奇,是不值得去学的。”

“怪我不曾与你明说,修炼无情诀的弊端。”

我小声问:“甚么弊端?”

三师兄自觉失态,倏地松开手背到身后,缓缓道来:“正如我那日同你所说,若是心有杂念,不仅阻碍修炼,必遭反噬,食不下咽,内力骤减,吐血昏厥皆是常态。”

“纵然心中清静如水,亦于身体有碍,先是不见喜怒,渐而丧失常人一切应有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我笑不出来。

咦,可近日我的食欲也减弱许多,那我究竟是心生妄念,还是心安神定呢?

我不质疑三师兄话中真伪,只是对自身情状稍有疑虑,一时间愣了神,未能及时去接他的话,喃喃道:“不……我既无意中人,又何来杂念?”

三师兄停顿良久,问:“小初,你修习无情诀这一月余,可有不适之处?”

我对他知无不言:“倒也还好,就是不怎么想进食,心绪较往常平淡了许多,这便是无情诀衍生的后果吗?”

“师兄,”我挠挠鼻子,“那你呢?”

“大同小异……只在程度上有所区别。”

唉呀,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仰脸望他:“你此番外出,有没有去寻心中念想?”

“没有。”

他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摸索石壁机关,快步往门内休憩的里间走去。

213.

食盒里多是些清淡的菜式,我愈发提不起兴趣,勉强夹了几筷子便搁下了。

三师兄与我相对而坐,瞥向我碗中余腥残秽,垂下眼睑:“小师弟,师兄无权干涉你的决定,只愿你思虑再三,谨慎为之。”

此般婉转,不似他往常的性子。

或许是心有所爱,连性子也柔软了起来。

我心头莫名生出一丝燥郁,闷头将石桌收拾干净,留了个后背对着他,瓮声瓮气道:“师兄,若是无事,你就先回去罢。”

送客之意摆在明面上,三师兄平静的面容崩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细瘦十指悄然紧攥成拳,紧了又松。

气氛冷凝,我自知说了伤人之言,可在他面前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服软。

这难道也是无情诀所致?

三师兄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只余我一人生着不知打哪来的闷气,将石壁戳出了一个又一个小窟窿。

心中憋闷,故而练功屡屡受挫。

虽无意中人,可杂念却是一分不少。

我呆坐榻边,神思驰骛,忍不住推开门,打算去找三师兄道歉。

一门之隔,门外立着一道清俊身影。我愣了愣神,生硬道:“师兄,这两个时辰……你一直在这守着?”

三师兄颔首,眉眼中略生疲惫,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沉寂了近两月的情绪蓦地在胸膛里翻江倒海,满心烦思皆于此刻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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