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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一个无情的剑客常雪初 > 41 无情剑(七)
 
232.

我与梦中的李雁行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今时不比往日,我练了一年多的无情剑,与他过起招来早就不似以往那般吃力。

久而久之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几月里多有荒废,将时间全都用来与他醉生梦死。

待到草长莺飞之时,我叹了口气,抱着他道:“师兄,今日是哪一日了?”

他答道:“三月初二。”

再过十日,便是我前世身死那一日。

三月十一当日,或许是无心,抑或是有意,谢陵将我带下了山,恰好避免了一场针对无情剑宗的屠杀。

数年后,我方才知晓,三月十一不是甚么要紧日子。

——只是谢陵与江御风的亲爹,江逢春的祭日。

我看着他的脸,心头抽痛了一瞬,情绪很快无影无踪。

“师兄,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吗?”

“甚么事情?”

“去年我浑噩度日,失约未去祭拜程姐姐,如今天气正好,是该去看看她了。”

233.

去岁清明,我并未去赴闵晋的遗约,自然错失了《宝相经》丢失的残页。

不过这并不重要。

我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喃喃道:“阿姊,你不会怪我罢,明明说好清明来见你,却迟了近一年时间。”

青草绕茔,林中风过。

“重活一世,分明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我竟活得愈发糊涂了。心中有无数未解之谜,恐怕也来不及找寻答案了。你说,老天爷因何将这事安排到我身上呢?”

“如若能叫我自己做决定,我必定不会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外身影茕茕孑立,微风拂过衣袂,在春日里竟显出几分萧索。

三九走到初春,足足相伴了百日,亦真亦假,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

李雁行使剑时,右手拇指不会向内扣紧。

李雁行斟茶时,更没有用左手持盏的习惯。

有时我夜间忽而梦醒,两条手臂始终牢牢地环在我腰上,是克己复礼的三师兄向来做不出的举动。

会有这般习惯的人,从来只有那一个罢了。

我闭上眼,微不可闻道:“阿姊,我是不是很懦弱?”

她自然不会给我答复。

234.

重回剑崖时,已是三月初十的傍晚。

夜里我蜷在他怀里小憩了一会,不多时便睁开了眼。

寅时未至,晨光熹微,师兄察觉到怀中异动,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

“小初,怎么这会儿便醒了?”

微光由木格窗映进来,我握住了他的左手,在虎口处反复摩挲,任粗粝的茧子磨上我的指腹。

我仰起脸吻了吻他的下巴,呢喃道:“不困了。”

常雪初不仅是天字第一号蠢人,更是天上地下找不着第二个的懦夫。

他的唇舌是热的,体温也是热的。

人刚从美梦中醒过来时,的确会神思恍然,以至神志不清。

可没有人会困在一个梦里数月不醒,梦境与现实之隔只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戳不戳破,全凭我一人做主。

我埋下头,解开他胸前衣襟,嘴唇在心口处碰了一下。

指尖游弋于那道狰狞的疤痕,我轻轻吻了吻,又一次问他:“师兄,痛吗?”

他当我睡迷糊了,反反复复地被噩梦惊醒,才会执着于胸膛伤疤。

“不痛。”他说。

我摇摇头,顿了顿,道:“我是问,你亲手刺穿胸前皮肉,痛不痛?”

235.

“小初……”

“师兄,”我打断他慌乱的解释,软声说,“叫我阿雪吧。”

让一个平日里骄矜自傲的人抛却自我,必定很难受罢。

“……阿雪,你是甚么时候发现的。”

我不答话,转而道:“陵哥,我想看着你的脸说话。”

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易容术,倒也不算拙劣。

头一回我当是梦境,的确着了他的道。可谢陵这个笨蛋,即便遮去身上胎记,改换一副面容,我与他相伴十数年,如何不知晓他的种种小习惯。

他背过身去,在面上摸索片刻,再转过来时,已是我熟悉的那张面容。

只是不复以往的英气勃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我用手指堵住了双唇。

“一直不曾告诉你,去岁生辰那晚,我醉得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深。”

谢陵红了红面颊,记起了那个偷来的吻,嗫嚅道:“对不起,阿雪。”

我摇摇头:“是我该向你道歉,上回在房中拿剑指你,又说了那么重的话,是我的不对。”

不提还好,一提这呆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中气得要命,还要强行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谢陵胸膛微微起伏,收起一身的傻气,半晌才道:“……我不介意。”

骗子。

我说:“是谁指天发誓,再也不骗我了的?”

自小到大,谢陵哄骗过我的事情不计其数,万没想到,重活一世,他又以另一种方式骗着了我。

你为何不能早些告诉我呢……

不对,他似乎也从未戳破那层窗户纸。

“三师兄他过得很苦,又于我有恩,我总想着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让他过得不那么苦,”我平静地仰起脸望着谢陵,替他扣上了散乱的衣襟,“我一心扑在他身上,妄图去渡他,却忘了守在身后给我买糖吃的人,他将身上的钱都拿来给我买糖了,仅剩的一点点甜都给了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留给自己。”

相识相伴二十余年,这是我头一回亲眼见着谢陵流泪。

说到底,又是我对他不起。

“傻子,”我凑过去吻掉他的眼泪,前额抵着胸口,语气难得温软,“我说过,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你为甚么不听我的呢?”

这下好了,我原只欠了一个人的,现下欠了两份债,纵使有下辈子,怎么将心拆成两份来还。

我抬起手,绕到腰后环住了他,长舒一口气,翘起唇角道:“我很生气,陵哥,你猜猜为甚么?”

谢陵不语,将我回抱得愈紧,从而未注意到我的手掌已然落在了他的后颈。

“你最爱和三师兄较劲,输了那么多回,每每钻进我房里气闷。我只这么一回没顺你心意,却也没坚持多久,到底还是输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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