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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一个无情的剑客常雪初 > 51 回溯(四)
 
26.

第二日的早膳用得万分诡异。

凌霄山庄准备的吃食自然无可挑剔,甚至照顾到剑宗地处南边,特意做了甜口的菜式。

诡异的是席上的三个人。

不知谢陵昨夜何时回来的,我醒时他已然坐在了床榻边,偏着脑袋看我。

我:“……”

任谁一大早醒来看到床边有个人在盯着自己,都不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罢!

我沉默了一会:“陵哥,你盯着我看做甚么,怪吓人的。”

谢陵呆滞了一瞬方才清醒,不自然地别过脸,打马虎眼道:“阿雪,你醒了?”

“……”这难道需要再问一遍吗?

我怀疑谢陵是不是昨夜被人灌多了酒水,现下脑子还是糊糊涂涂的。

我屈膝凑过去,在他脸颊边嗅了嗅。

他却猛地往后一退,仿佛我是甚么毒蛇猛兽一般。

没有酒味呀。

我斜睨他一眼,自顾自翻身下床,往屏风后洗漱去了。

27.

说了要和三师兄一块儿吃饭,我高高兴兴地迈出门去,谢陵后脚就拉住了我的胳膊:“阿雪,你去哪里?”

“……”这人到底怎么了,又不是门外有追兵在等着,出个门也紧张兮兮的。我翻了个白眼,“去和三师兄吃早饭啊!”

谢陵的神情更怪异了:“你……你和李雁行?”

我拍开他的手臂,语重心长道:“三师兄人很好,我很喜欢他,陵哥,你没事莫要同他斗气了。”

谢陵沉默了。

四月方尽,临近仲夏,我端端地望见他的脸色,没由来地打了个寒噤。

……到底是哪里这么奇怪啊!

我不敢再看谢陵,一溜烟跑到三师兄房里,凳子还没坐热,谢陵也跟着进来了。

在我贫乏的记忆里,像今日这般师兄弟三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场景,至少要追溯到我七八岁的时候了。

总而言之,极其稀少。

谢陵是个竹杠托生的性子,在他看来大约是他与三师兄两人武功不相上下,日常针锋相对。

我向来不去拆穿他。

这个上下差得有点儿远,针锋相对也只是他一人竖起了浑身小刺。

图啥呢!

我埋头舀了一勺甜粥,借余光观察两个师兄的神情。

他俩看起来都挺正常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和谐。

事儿当然不是出在三师兄身上。

谢陵竟然憋了一刻钟还没有主动挑事。

太不可思议了。

这样的平静继而持续了三四日,直到秦庄主亲自邀请的最后一个门派抵达凌霄山庄,住进了隔壁的抱玉院。

这个姗姗来迟的门派叫做百草门,顾名思义,是个聚集了天下医者的宝地。

当然,也不乏擅用毒者。

百草门如今是慕老门主的小儿子当家,慕门主与我爹年岁相仿,早早与青梅竹马的师妹成了婚,膝下唯有一女。

慕姐姐长我七岁,幼时跟着老门主来剑宗住过半年,为着替我娘调理身子,于我剑宗算是有恩的。

我也一直记着慕姐姐待我的亲厚,去年她应父母之命与七星岛少岛主成亲,我还随我爹一同去赴宴观礼了。

可惜那姓孟的少岛主实非良人,完婚不足三月便做了对不起慕姐姐的事。

好在百草门江湖地位深固,时刻能够替她撑腰。

故而慕姐姐搬回了母家,今日我才能在百草门一行人中重新见着她。

我乐呵呵地同她问好,没成想当晚抱玉院便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涉事人其一正是慕姐姐。

28.

我瘫在床上阖上了眼睛。

谢陵厚颜无耻地和我盖了同一床被褥,给出的缘由是近日愈发热了,一床被足够两人共用了。

我:“……”

你不是热得连被子都不愿盖了吗,为何隔一会就往我这边贴近一寸。

“师兄。”我又往里缩了缩,顽强抵抗道:“你再挤,我就快要掉下去了。”

“啊?是吗,那你离我近些,我搂着你,便不会掉下去了。”



谢陵,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我索性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无声地宣布拒绝和他说话。

房里刚静下不足半柱香的功夫,墙外便传来一阵轰乱的拳脚声。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可谢陵好死不死睡在外侧,他自安如泰山,抬起手擒住了乱动的我。

“多半是百草门的家事,阿雪,你听只有打斗声,却无高声喊叫,想必人家也不愿叨扰到旁人。”

他说的也是。

我半坐在他腿上,想想看又准备爬回里侧。

“阿雪,”谢陵握着我的手指晃了晃,眼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光,“你乖乖的,小声些,师兄带你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我就知道他想去看热闹。

“好!”那我就满足他的要求!

29.

谢陵披了件黑衣,与浓沉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带着我攀上屋顶,躲在了两道墙砖之间。

虽说入夏在即,夜风依旧不容小觑。

他几乎把我按进了外袍里,只让我露出了半张脸。

我趴在墙边往抱玉院里瞧,凌霄山庄的护院正向慕门主抱拳致歉。习武之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护院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在屋顶依然能听清他的字句。

“是小的疏忽,才让这小蟊贼溜进慕门主院中,还请门主原谅则个!”

慕门主似乎不愿多说,也不打算责怪主家,手指捻于眉心轻按两下,道:“无碍,夜深了,此人我自行处理即可,卢先生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我这才瞧见,卢护院口中的蟊贼正贴在西侧的墙根下,低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模样。

卢护院依言退出院外,身着兜帽披风的慕姐姐自檐下而出,慢悠悠步至墙角,扬手往那人脸上甩了一巴掌。

我:“哇!”

没来及惊讶出声,谢陵便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慕门主替我行未尽之事:“好了,灵溪。”

“爹,这才一巴掌。”慕姐姐笑了一下,倒是半分恼怒的意思也无,笑盈盈地抬脚碾于那人腰间,掐着下颌喂了一粒甚么药丸进去。

天啊!

百草门善医,可医毒不分家,慕姐姐便是门中用毒的佼佼者。

果不其然,那人发了怒,试图用内力逼出方才吞下的药丸,怎么也不得其法。

等等……

一般的小蟊贼会有这般内力吗?

他依旧遮掩面庞,怒声道:“是你那师妹先勾引我的!你情我愿的事,谁知她翻脸就不认人了,慕灵溪,你休得蹬鼻子上脸!”

我懂了。

打得好!

就是这声音有些耳熟,我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慕姐姐不与他争辩,扭头冲慕门主道:“爹,此事我有分寸。”

待到劝走了慕门主,她微微弯下腰,冷了声音道:“你先决定,此事是要闹到郭伯伯那儿,还是在我这儿了结。”

郭伯伯……

我掰过谢陵的左手,在他掌心写了两个笔画极为简单的字。

六合。

谢陵点了点头。

我晓得这人是谁了。

六合派郭掌门座下弟子,亦是郭掌门独女的夫君,龚汝城。

他夫人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故而留在了门派,不曾随父亲夫君一同来凌霄山庄。

龚汝城啐了一口,恨恨道:“你想怎么了结?”

听到这里,我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我捏了捏谢陵的食指,在他怀中艰难回身,眼神示意道:“回去罢。”

30.

事实证明墙角不是那么好听的,我二人返回房中,悄悄熄了灯,先后歇下,可两个人却默契地一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我转过来面对谢陵:“早知道不去偷听了。”

谢陵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我说:“他夫人与他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

谢陵说:“我知道。”

我说:“他夫人正怀着身孕。”

谢陵说:“我知道。”

我:“……他这样做很不对。”

谢陵从被褥里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道:“阿雪,今晚当作甚么都没看到,你半个时辰前便睡下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我扁扁嘴,“可我还是觉得……”

觉得啥呢,我不大能表述清楚,但谢陵懂我的意思。从小相伴就是有这么点好处,不明说,他也能明白我的想法。

我往他身边拱了拱,谢陵抬起胳膊,将我拢了过去。

左右也是睡不着,我慢吞吞道:“陵哥,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什么?”他看起来有些紧张,问道:“哪里不一样?”

若说习惯脾性,谢陵自然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四师兄。可不知怎么,他却是比以往……成熟了许多,譬如不与三师兄怄气,也不捉弄我了。

我摇摇头:“说不好,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陵顿了一下,掖紧了被角,状似无意问道:“阿雪,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唉。

都多大的人了,整日喜欢不喜欢的,臊不臊啊。

在心中腹诽之际,我短暂地忽视了前几日与三师兄闲谈的几句。

此刻我又羞于表露情感了,埋首于他衣襟前装聋作哑。

不一样的。三师兄需要旁人对他的关心,若是不直白些,他听不明白的。可谢陵和我这么些年打打闹闹一路长大,让我亲口向他表露出喜欢他这个师兄,还是挺羞人的。

“睡罢,阿雪。”谢陵久等不来我的答复,仿若无事发生,改口催我入睡。

这便是他突然懂事的迹象之一。

若是换做以前,他从我口中挖不出答案,必定会不依不饶,非逼得我向他服软才算了事。

谢陵学会了退让,虽然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可我偏偏吃不消这样的他。

我小小地吁了一口气,无奈道:“你怎么这般矫情了,在翠逢山随便抓一个弟子问问,谁都知道的呀,我最喜欢你了,四师兄。”

房中一时只余呼吸声,我想谢陵应该是满意了,但也意识到方才的问题有多羞人了。

长久的沉默换来了我的倦意,我攥着柔软的锦被往上拉了拉,慢慢阖上了眼。

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道不太分明的嗓音,“快快长大吧,我的小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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