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每一个处于活跃状态的本丸, 通常情况会运转着四支部队。
在审神者的授命下，四位刀剑付丧神分别统领下属部队，轮番执行出阵杀敌、或者远征找资源的工作。不在队列中的付丧神则驻守本丸, 平时帮忙养马或者农耕，偶尔也会修炼切磋, 逛逛万屋。
在接手父亲祖传的本丸后, 初始刀的歌仙兼定确实告诉我需要积攒资源, 召唤新付丧神。可如何以【审神者】的身份去引领一座本丸, 这个问题曾让我很是头疼过一阵。如果不是有狐之助主动找上门，恐怕还要走很多冤枉路，才能建起这属于审神者茉莉的队伍。
这么多年下来，我当然明白，诞于无机物的付丧神心思简单纯净, 比人类好相处很多。他们愿意在被召唤后将信任与忠诚全部托付于我，我也相信每一把刀剑，将它们牢牢地握在手中。
就如第一部队的各个付丧神, 在审神者发出真名召唤的第一时间，就从灵魂的链接中传递来欢欣回应的声音。
全身的灵力奔涌而出, 掀起一片带着砂石的狂风, 将冲上房顶的禅院族人瞬间隔开。出阵的付丧神率先结起结界, 我眯眼看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空气中盘旋凝结，逐渐变幻成最熟悉不过的人形。
最先出现在身侧的是一早就召唤的近侍刀。长谷部显然在压抑自己的兴奋，连声音都在颤抖。“主人，没想到你真的做到这一步了……”
“形势变化太快，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说。“今天早晨之前，我都没考虑真把这里掀了的。”
“那您为何……”
“——想做就做了。”我将打刀收回刀鞘，擦掉脸上的血迹才道。“他说得没错……可能只有先毁掉这里的一切, 才会收获想要的结果吧。”
“好久不见了，药研，安定，萤丸，和泉守。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当最后一名付丧神显形后单膝行礼，我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的头顶，最后落在环绕着我们的结界上。由灵力塑成的结界火光四起，大批的咒术师正集火攻击——这个结界不会维持太久的。 “不用行礼，现在情况危急，还是长话短说吧。”
“我想要毁掉禅院。”
“碍事的家伙不用客气，尽你们所能就行。”
“禅院……这里就是大将在现世的家族吗……”
身着军服短裤的黑发少年朝着杀气腾腾的四周扫了一眼，语气轻松道。“能上战场是很好，但这些人的架势，总觉得似曾相识……”
大和守安定只是点头，对于接下来的安排并没有任何不适应。倒是和泉守兼定左右四顾，对于周围又是咒术师又是普通人的场面十分新奇，他大大咧咧地摸着后脑勺。“说起来，鹤丸那家伙怎么没出现？他不一直都是第一部队的么？”
“呃，他啊……”
这要如何解释，若是把那只喜爱惹事的鹤放出来，那张漂亮的脸会让任何人都会联想到某位五条少爷身上去呢？而且一口气召唤五位付丧神来到现世，算是达到我的极限，如果再这样下去……
“——不需要让那个家伙来，我们也能保护主人的安危，完成主命。”
我还在抓着头发想措辞，某位保护欲过重的近侍就已经上前，语气威胁地补充完下半句。“还是说你完成不了主人的要求呢，和泉守？”
“喂喂长谷部，和泉守也没这么说吧……”
长发的年轻付丧神耸了耸肩，小声嘀咕着“让我当副队长也行”，被药研一道安慰打住。付丧神们很快布置好阵型，等待结界破碎的那一刻冲阵。而我则将佩刀推递给最前方的付丧神，长谷部一愣，迟疑着双手接过他的本体。
“主人，您不需要……”
“长谷部，安定，和泉守，萤丸，随意使用配置的刀装，毁掉各处建筑物与防守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等到禅院家的战力分散到你们身上，我会和药研冲到道场内部——药研，比毁掉禅院更重要的，是接走真希和真依。我们会遇上镇守禅院家的大boss，到时候帮我掩护。”
紫色的眼瞳微微睁大，一贯老成的短刀药研掩不住面上的吃惊。“大将，莫非你打算……”
“bingo！”我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萤丸，我想借你的大太刀一用。”
放弃打刀，用大太刀杀敌，是我上战场时偶尔的作风。原因是砍起来横扫四方很痛快，而且还能使出我copy萨菲罗斯的绝技八刀一闪，效果绝对杠杠的……见过的付丧神们都知道。
“呜哇，连主人都这么热血沸腾！”和泉守兼定笑嘻嘻道：“呦西！这下得准备大干一场了，安定！”
被点名的大和守安定内敛得多，具体可以从他简略的话语中听出来。“杀了他们。”
——是啊，来都来了，玩都玩了。作为先开嗓的人，怎么可以不做到掌声雷鸣再下去？
面对这群冷酷心肠，不，这些根本无心无肺的家伙，用同样冰冷的刀剑去戳穿他们的画皮，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么闹大吧，禅院直毘人不是想让我适可而止吗？那我更得告诉他，这个词在我字典里根本没有。
萤丸眨了眨眼睛，对着我伸出来的手想再确认一遍，这才轻快地点了点头。我注视着面前身形娇小的银发付丧神，一边调动仅剩不多的灵力，一边回忆那座与灵魂缔结下契约、方位正处于时空不知名缝隙间的本丸。
【本丸】……【刀帐】……【拾取】……
透过一层透明的水雾波纹，我将一米多长的萤丸大太刀本体，从刀帐中缓缓“拔”了出来。
刀一出鞘，寒光凛然，略重的刀身让手臂下意识地一沉，我握紧了刀柄，随意地挥动两下（四周的付丧神自动后退好几步），找回一些使用大太的手感。
结界正在此时发出不堪忍受的挤压声，远远地望去，我们似乎彻底被敌人包围，四面楚歌。
……但是，这些家伙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的目标会是什么。
“难得来一次现世，就在这个腐朽的地方大闹一场吧。”
脚下用力，房梁上的瓦片都被一齐踩碎。我将萤丸举至眉间，屏住呼吸，凝视着结界上的裂纹放大，密布，快速扩散——
三，二，一……
“砰！！”
“出阵——！”
第一部队的队长冲在最前面，压切长谷部的身形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他一刀压切前方的敌人，狠道。“把主人所仇恨的这一切都用做血祭！”
“这是主命……死吧！”
“……”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挥舞着自己本体的某位近侍是在不爽？
第一部队的付丧神立刻四下散开，将火力立刻引到禅院家的各个方向。而用着大太刀横扫敌人的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扭头去问紧跟在身侧比较见多识广的短刀。
“长谷部是怎么了，他在不高兴我的安排吗？”
“不用管他，大将。”
无论什么时候，个子不高的药研藤四郎都有着令人信赖的沉稳感，这次也是一样。“长谷部一贯就是那么可怕的表情，哪怕高兴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不会有事的。”
“是吗……我怎么感觉他是在迁怒？”
“怎么会呢，我是他的前同事，我跟您打包票。”
药研眼也不眨地抹了角落里一位偷袭咒术师的脖子，他身轻如燕，反身跃回我的身侧。“能有火烧禅院的机会，长谷部高兴得很呢。”
……
有火焰的味道，有烧焦木材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
禅院直哉猛地惊醒，上方是一张死不瞑目的陌生面孔。他一把推开尸体站起身，嫌恶地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腥，再把手帕扔至一边。
他举目四望，对看到的一切不由心里一沉。道场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但范围显然不局限与此。到处都是被烧得哔啵作响的断垣残壁，不时有痛苦的呻//吟与哀嚎声，从各个角落废墟中传出来。
……死者有不少，但伤者更多。
难道禅院茉莉对族人心软了？
……不，她可能是连补刀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有更重要、更着急的事情想去做。
记忆不由地回到失去意识前的上一刻。就在黑发少女冲回道场的同时，四下潜伏的咒术师蜂拥而出，立刻把叛逆与她那邪门的大太刀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的身边竟然还藏着个身形小巧的杀神，只是几个回合就被近身攻击，然后，然后……
——枪/声响彻云霄。
那个看起来和国中生没什么两样的付丧神，居然配备了火/铳之类的器具。而且显现的形式，似乎与先前有着特殊能力的【盾兵】一样。
事实上，站在前面的禅院直哉被那纤细的少年付丧神重点关照、直接送他吃了一串枪子。但好在他身上藏有家族防护用的符咒，所以只是受到冲击短暂昏迷一阵，倒也没受什么伤。
只是附近好几个咒术师就惨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火器开了个大洞，直接领了便当。
就在茉莉突然与禅院决裂之前，任凭直哉想破脑门都不会意料到，原来拥有咒力的咒术师也会被枪/击致死，而且还是在禅院家宅的内部，一个本该防守完备的地方。
所以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站在一片狼藉的道场内，环视四顾，到处都是禅院家被茉莉踏碎的尊严，被她毫无顾忌放弃的骄傲。只要想到这里，金发少年就痛苦地想放声大笑，歇斯底里、甩掉一切包袱的大笑。
他也这么做了，但可惜被动吸入的烟尘太多，只是笑了两嗓子就呛咳起来。
垂目搜寻，禅院直哉很快就找到一把趁手的匕首，挥舞两下后就紧紧握住。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战斗声，说话声，以及……禅院茉莉的怒吼声。
——她是找上父亲了吗？
扛着把长到离谱的大太刀就去挑衅禅院的家主，果然是个疯得不轻的蠢女人。她以为一级咒术师就和外面不入流的杂鱼一样，随便用几个花招就能制服了吗？
他的父亲禅院直毘人可是一级咒术师，而且是一级中的一级，无限接近于特级的高手。她有资格做他的对手，但越级对上父亲，那是绝对不可能有赢面的。
……绝对不可能赢的。
在禅院直毘人的“投影术法”，以及反击攻击的领域之术“落花无情”面前，茉莉会输得很惨，她的结局只会比任何时候、比禅院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反逆者都要凄惨。
她死定了！
——那些神秘来头的刀剑、还有她那穷嗖嗖老家的秘密仓库，所谓“本丸”的秘密，到时候他都要在族人面前揭发出来！
等到那个时候，禅院茉莉是绝对没有退路可言了！
想象着黑发少女跪倒在脚边、被打败后不屈又隐忍的模样，连禅院直哉自己都没发现，唇角勾起的笑弧越来越夸张。前方就能看到茉莉与禅院家主两两对峙的场面，他立刻放缓有些急促的呼吸，悄声靠近。
然而落入耳中的话语，却让少年灼热震荡的心头上顿时被泼上一盆雪水。
“该闹也闹够了吧，茉莉。”
“你已经向我显示你的实力了，印象深刻。”
禅院直毘人的语气并不像是对着家族的敌人，倒像是一个不懂事就挠爪子示威的小辈。“所以接下来又想做什么？想杀死我？”
他听到茉莉在咬牙强撑。“如果试一试能做到的话，为什么不……”
“我可以在一秒之内就将你的武器折断，包括这附近潜伏的……拿着短刀的小家伙。”
“我记得你可以修复刀剑的吧？以前见你对着打刀这么做过。”禅院直毘人淡声说道，“而我可以做的，是当着你的面将刀剑碾成粉末，直到再也无法修复的那种地步。”
“…………”
直哉悄悄地探出半个身体。他看到黑发少女的肩背几乎紧绷成拉满的弓弦。她一手持刀，一手挡在背后。禅院真希紧紧地靠在茉莉身边，像极了危险关头不敢出声、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兽。
而被禅院家主挡得密不透风的，正是双胞胎中的妹妹真依。直哉眯眼看了半天，才瞧见那个小女孩惊恐地缩在角落中。
身上连点灰尘都没沾染的禅院直毘人还在循循善诱，和缓地继续着。
“不如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提议。”
“从现在起，放下武器宣布不再对禅院动手，我会将茉莉你的名字列为未来的继承人。”
“…………什么？”
茉莉十分吃惊。“可我都杀了那么多……”
“那是他们实力不济，太过无能。死在战斗中，那都是早晚的事而已。”
老家主声音冷酷，隔着炙热的空气又有些模糊不清。直哉恍惚了一刻，握着的匕首几乎脱手。“但如果是你的话，未来的禅院一定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吧……或许比直哉能带来的未来更加一鸣惊人也说不定。”
“如何？成为禅院家最年轻的家主，你愿意接受么？”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个超级骄傲的少爷信心瓦解中……来自亲爹的痛击！
非常感谢各位包养文文的大家！猛虎落地鞠躬！之前没信心到甚至想休息一阵再写……评论都有看！超感动呜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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