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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山海逍遥王 >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世态炎凉
 
郎轩再次冷笑:“泰戈尔,不过是个二流诗人而已。因为浅白,所以受众行远。就象柳永的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象现在流行的心灵鸡汤。”

来宾多了,两人忙碌起来。半个小时的热闹寒喧后,来宾们各自坐到自己的座位,意外地,山海看见晴川,两人挥手,晴川制止了山海过去说话,他正抓紧时间挨个采访。

主持人姜明广咳嗽几声,庄重地宣布首届太白杯网络浩劫之日颁奖大会开始,大家安静下来。山海看见郎轩孤零零地坐在最后面的座位,跟前面砖头一样整齐的人拉开明显的距离,感觉象太阳系的冥王星一样,走过去挨他坐下。

晴川在台上台下穿棱,痉挛一样按相机。扛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助手把灯光直接打到拍摄对象脸上,象审讯嫌疑犯一样毫无顾忌。那些拍摄对象,突然表情僵硬,象很多当红演员一样做作。

山海伸长腿,松了口气。今天领导不少,市委宣传部部长,分管副市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还有区委各路人物,主席台的座位安了两排才把他们象萝卜一样放进坑里。

领导们相貌衣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神情俨然。思想今日看见装神弄鬼的人比庙中的菩萨还多。主席台背景印着的协办单位,什么鞋业,渔馆等等,一个网络征文颁奖,搞得象集合一群乌合之众壮胆过景阳冈,可是,这正是姜明广,智永和其他人希望的效果。

“山海,发啥晕?”郎轩碰碰山海问。

山海笑:“郎轩,你说,我听。你是诗人,演说家,我只能当听众。”

郎轩说:“相声也要一个捧哏嘛。感觉如何?”

山海:“什么感觉?你是指人还是指事?指事呢,这种跟文学有关的活动总归是一件好事。比什么六方会谈有意义一些。指人呢,呵呵,我对他们的印象不会比每天中午吃的盒饭有好感。”

郎轩点头:“嗯,民以食为天,盒饭更重要。但是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山海笑:“有饭吃总比饿肚子好。有奶不一定是娘,但有钱一定是爷。所以这个颁奖要在寺庙举行。”

郎轩也笑:“谁说颁奖不能在寺庙?五六十年前,泰国所有的教育都在佛寺进行。再往前推,我们的士子文化与佛也结合得很紧密。你不也说过诗禅一味吗?当然,钱是个问题,并不是说流氓做大了,就不是流氓。也不能说知识分子穷,就要变成姿势分子。”

山海赞道:“姿势分子这词不错啊。不仅适用知识分子,也适用很多人。比如现在主席台上这些装模作样的官员们。”

郎轩又笑:“他们嘛,嗯,象菩萨一样喜欢一辈子被人供着,至死靡它。或者,他们上半生奋斗过,所以毫无廉耻地认为现在应该充分享受,可以把以前的历史翻来覆去地嚼,霸着位子,象守财奴一样,死也不舍不得松手。而且喜欢捞过界。连文学也要伸手。鲁迅有篇文章说新旧更替”

山海打断了他:“我发现你就有那种破坏欲。”

郎轩严肃地说:“破坏这词,我个人意见,应该看成中性。有时它是犯罪,有时它也是革命。因为这个星球充满被控制,破坏欲应该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之一。单就文学而言,破坏是一种值得提倡的行为,一切创造来自于此。”

两人低声畅言,台上的官员排队讲话,每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演说家,脑子里装着十几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稿子,张口便来。

如同工人开机床,农民挥锄头,这是他们的基本生存技能之一。智永也不逊色。讲经解签培养的基本功,对各个级别领导见贤思齐的偷师学艺,他的演说风格绵密繁复,自成一派。

晴川过来打过招呼,又匆忙回去给每位发言的领导拍照。山海想,晚报发新闻,最多上一两张相片,不可能象小朋友分糖果一样人人有份。又转念一想,自己都能想明白这道理,他们会不知道?

只是晴川不得不拍,不能不照顾周到,不能厚此薄彼,大家都心照不宣。突然间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不象前面那样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应付,原来进入颁奖环节。山海看了下表,整整一个半钟,终于像一只病蟑螂一样慢慢爬过去了。

郎轩碰碰山海:“出去走走。”

两人轻轻退出讲经堂,山海善解人意地说:“文学比赛跟百米跑是两回事,得没得奖,并不说明谁输谁赢。况且你也看到了,连那些武警”

郎轩摆了摆手,说:“诗人是社会的奢侈品。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从这个角度讲,是节约型的。小康。呵呵。让我们期待大同吧。”山海看着郎轩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联想到自己,感觉话题沉重起来。

两人走向后园,在一处残亭坐下。好一会各自沉默,山海计算时间,说“回去吧。”

两人直接到接待香客的餐厅,今晚是太白寺有名的全素斋,果然所有与会来宾都已就坐,每桌都是一派喧闹,看来领导的祝酒仪式已过。山海捡边上一桌剩下的座位坐下,对身旁一位干瘦的中年男人笑笑,请教姓名。

中年男人矜持地自称他写小说,只告诉山海笔名叫庄梦蝶。山海吃惊得差点跳起来。正如看见皮裙想到妓女,看见粗大的小腿就可以判定这人踢足球一样,山海从郎轩那里得来的认识是,写小说的大多是胖子,写诗歌的人偏瘦,庄梦蝶纠正了山海这一偏见。

尤其令人意外的是,这位满脸疙瘩的中年男人居然起了一个象女人香水一样引人暇思的笔名。相较之下,自己和许小姐的网名老实得不好意思。庄梦蝶的红罂粟是这次比赛极少几篇给山海留下深刻印象的征文。

素材来自不久前轰动一时的中兴区区委书记受贿案,生怕对号入座又希望引人联想,在人名地名情节上象半掩门的寡妇一样遮遮掩掩。山海不知它应该归类于纪实文学还是志怪传奇,以前倒有一个比较贴切,不太科学的称呼:法制文学。

主要的读者是识字的民工和不虚伪的正人君子。庄梦蝶写得很投入,其中关于女区委书记和几位男下属的**描述得声情并茂,详实生动,满篇形容词,副词和拟声词,山海思想一时放松警惕,居然快乐地浏览了全文,现在有缘面对作者,实在难以分辨眼前这位头发蓬乱、戴着黑框眼镜的作者是以真正的热情和向往在描述,还是满怀嫉恨,正气凛然地进行批判。山海举杯,跟这位作者碰了一杯米酒。

对面一位老先生正在发表演说:“且不说评委水准如何,至少他们没有认真进行评选。如此虚城文学界的一件盛事,应该广求民意,慎重对待”

山海吃了一惊,不知老先生的话是否有针对性。低声问庄梦蝶,原来老先生乃是虚城文坛耆宿,这一次勇赶潮流,大胆尝新,匿名参赛,不幸名落孙山。

山海赫然。世间有三岁老翁,也有百岁儿童。老先生如此童心,又高风亮节,不打招呼,不走后门,精神可嘉。问了庄梦蝶老先生的征文篇目,绞尽脑汁也无记忆,心中忐忑,自我安慰,自己固然滥竽充数,却也身不由已,话说回来,谁有资格当评委,不是谁有资格继承“王麻子刀剪”那么明白简单。

这位老先生的文章连自己的法眼都不入,不用说是“泯然众矣”,这样的文章,自然只配自己这样的评委,就好比说话不作准的人从事天气预报一样。老先生这时收尾道:“要有对历史,要对人民负责的态度。我不怕别人批评我老顽固,在文学创作上,永远坚持这个观点。我认为,只有这样,文学才能够传承发扬。”

伸手在空中虚握,仿佛文学以及文学的未来都掌握在他的五指之间。

左面一位女士跟身边一位仰着头的秃头男士交流。女士对于这次网络浩劫之日明显比刚才那位老先生更加不满。她不仅批评评委,同时上升到对整个网络文学的声讨,口口声声要捍卫文学的纯粹性。

山海想文学又不是哈巴狗,凭什么要讨论纯与不纯。秃头男士不知是为了显示自己独行特立,还是故意跟她唱反调,表示这次网络征文对他触动很大,今后要一改从前的文风,与时俱进,抛弃纯文学的创作,投身网络。

山海心中叫好,恨不能跳起来逼着他当场签字画押,立约为证。右面一位衣着朴素,拘谨得象学徒的中年男人说:“我刚出的一个中篇小说,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这个简单的“出”字,如同穿短裙的女人一样充满暧昧,可以理解为“发表”,----这正是说话人所希望到达的效果。实际上不过是刚刚“写完”。

至于“很大的争论”,天知道他没有说谎,他的妻子悲愤地宣布,他必须在他的写作和她之间进行单项选择,他的女儿也不再象胆怯的证人一样保持沉默,发表倾向鲜明的意见。

中年男人旁边戴老花镜,教师模样的女人淡淡应了一声“佩服”,似乎并非发自肺腑而是出自肠胃,隐隐带着酸味。

她立刻把话题引到鲁迅杂文的艺术性以及鲁迅是否有必要还存在于中学课本,这是她最近研究的重点,也是她擅长的领域。趁着鲁迅早逝没法还手,可劲欺负。

挨山海坐的一位老先生,因为人人畅所欲言,一直没有机表现自己,只好一心对付眼前的菜肴。他的手指很长,夹着两只筷子像渔鸟的长嘴,在杯碗盏碟间游弋穿棱,见山海老实,停杯止箸,从五六十年代开始起篇,讲述他的生活经历,山高水长一脸深刻,似乎建国后的华夏历史就是他老人家一人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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