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内的春节一年比一年冷。
唐衣睡眠清浅，她把床挪到了窗户边，这样晚上失眠的时候，一起身就能看见外面的场景。
她今晚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半夜的时候被一阵抨击声吵醒，她拉起窗户看了看，惺忪的眼眸立即就清醒了。
外面下起了大雪。
雪太大，落在细细的树枝上，堆积多了树枝支撑不住，压断时发出的声音，吵醒了唐衣。
唐衣看到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银白色。
她从见过如此大的雪，不知道沈野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也下这样的雪。
雪大得看不清远方的场景，唐衣楞楞的看着，被子滑落到小腹处，肌肤被冻得冰凉也没有察觉。
第二天天亮，女佣来叫唐衣起床吃早餐，敲几次门都没有动静，她紧张的开门来看，发现唐衣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睡得很不安稳。
女佣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烫。
“沈太太？”女佣不知所措的喊。
唐衣听见了，睁开眼问，“怎么了？”
“沈太太，你感冒了。”
唐衣翻了个身，感觉身体很冷，就又陷进被子里睡着了。
女佣去找戚容。
昨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雪，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化了，空气进入最冷的状态，女佣跑来跑去，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急的。
戚容简单看了下唐衣，没什么大碍，只是低烧。
他配制了点药，然后让女佣物理降温就可以了。
女佣问，“没事吗？”
“没事。”
戚容收拾东西准备走，女佣看见了也过来帮忙，她手忙脚乱的，反而帮了戚容的倒忙。
戚容说，“不用这么紧张，小事。”
女佣鼻息间全是戚容身上男人气概的味道，她红着脸应是，偷偷的看了他一眼。
戚容是很英俊的，哪怕经历过天大的事让他颓废，依然让女人心动。
戚容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在此处逗留就离开了。
女佣拿着手里的毛巾，拍拍脸打起精神去打热水。
不消半天，唐衣的感冒就好了。
她坐起来的时候还觉得晕乎，鼻子也呼吸不畅，女佣端着碗新鲜的鸡汤进来。
唐衣问，“现在几点了？”
“已经晚上六点了，沈太太，您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唐衣垂眸，“想吃糖醋排骨。”
“好。”
李妈得知唐衣想吃糖醋排骨，亲自下厨来做。
女佣在旁边打下手，厨房暖和，女佣搓着手蹦一蹦，很欢喜。
“太太喜欢吃糖醋排骨吗？”
李妈熟练的腌制排骨，眼角下塌藏着不易察觉的忧伤，“太太一直就爱吃这个。”
今天是先生和太太的结婚纪念日。
几年前举行婚礼的时候，天气没有这么冷，但是太太穿着露肩婚纱，冻得耳朵和脸颊通红，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当时她是李妈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
她不了解那么多私人恩怨，结婚在她那一辈里，就是神圣的，沈野从小就跟着她，他有个好的归宿，最开心的就是李妈。
当时她就认定唐衣就是别墅的女主人，把她同沈野一样看待。
现在沈野不在了，唐衣就是她的主人。
今天唐衣吃糖醋排骨，就是想沈野了，先生最爱吃沈野做的排骨。
李妈做着做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女佣刚刚还高高兴兴的，看见李妈哭吓了一跳，“李妈，你怎么啦？”
李妈狼狈的擦了擦眼泪，“没事没事，就是年纪大了，想什么都伤感。”
女佣一听就明白了。
她伸出手给李妈抚摸背脊，安慰她别难过。
李妈见她乖巧，压抑着内心的难受，跟她聊起了别的。
“你也不小了吧？”
女佣说，“我今年二十二啦，是被我妈卖到这儿来的，小时候我家里穷，要养弟弟，但好在江少心好，留我下来之后就一直好好待我。”
李妈心里一动，“苦孩子，成家了吗？”
“没呢。”女佣脸又红了，李妈见她娇羞的模样，可能是想到心上人，也就笑笑。
李妈随口一提，在女佣心里却泛起了很大的涟漪。
导致她整个帮忙的过程中，都心不在焉的。
眼看着要做好了，女佣鼓起勇气问道，“李妈，那个，戚容先生成家了吗？”
李妈眼里满是过来人的精锐，她看了女佣一眼，女佣当即就吓得提心吊胆，连忙解释道，“李妈你别多想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李妈叹口气，“嗯，你最好别对戚容动心，他已经有老婆了。”
女佣闻言，眼里的光泽一下子就淡了。
她们一同出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戚容。
李妈道，“要吃饭了，去洗洗手吧。”
“嗯，太太如何了？”
“已经好了呢，现在闹着要吃糖醋排骨。”
戚容点点头。
女佣始终躲在李妈身后，不敢抬头看戚容一眼。
她对戚容第一天动心，第一天死心。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个多月。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家里换上了柔软昂贵的精品毛毯，唐衣带着倾聿学走路，唐衣坐在一旁，看着倾聿走走停停。
倾聿很久没有笑了。
沈野不在之后，倾聿时常哭，唐衣呵斥她不准如此，倾聿似乎惧怕了，就在睡着的时候偷偷的哭。
后来时间一长，倾聿不怎么哭了，唐衣对她越来越宠爱，可是倾聿再也不笑。
她并非郁郁寡欢，只是冷酷得很。
今天走路依然走不快，她就慢慢地走，跌倒了爬起来就是，不给唐衣帮忙的机会。
唐衣心里酸涩得好像炙烤了许久的沙漠。
她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正陷入情绪里的时候，江城逸回来了。
他似乎淋了雨，额角微湿，表情很冷峻。
唐衣立即站起身，神经紧绷了起来。
江城逸去洗了澡，吃了饭，才把戚容和唐衣叫到书房。
他没有开口就说这次回来的目的，只是问唐衣，“你有什么想法？”
提及这个，周围的气氛就凝重了起来。
唐衣说，“我想借用韦志恒的条件混进陆擎的组织里。”
“你做过卧底么？知道卧底该具备的条件么？”
“我不是做卧底，我只需要这个可以见到陆擎的机会，如果沈野还活着，沈野是不会允许我出事的。”
江城逸眼神一沉。
这句话听起来很荒谬，可是他莫名其妙的信了。
沉默几秒后，江城逸说，“好，你的机会来了。”
唐衣正襟危坐。
“我有确切的消息，韦志恒最近没空来找你，是因为他培训了一批女人，准备运到国外的黑道市场做交易。”
“韦家的产业我都已经交接好了，归我所用，到时候我知道怎么做，陆擎绝对会对我感兴趣。”江城逸依然有几分不确定，“到时候我帮你做个计划，让你跟韦志恒交涉，但是唐衣，到时候你进去了是死是活我无法确定，你要想想，你除了沈野，还有倾聿和李妈。”
唐衣心硬如铁，“我知道，如果我出事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们。”
江城逸皱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其实我一点都不懂爱情，一直都觉得你跟沈野，为彼此牺牲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唐衣静静的听着，不发表意见。
江城逸想，爱情是很可怕的。
它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让一个人活得像星星。
但是他不想碰这个东西，最好一辈子像现在如此，为祖国奉献就够了。
江城逸给唐衣说了详细的计划。
韦志恒会亲自去完成每一笔交易，今年最近他手头这一批，是专门为黑道提供的。
地痞这块最赚钱，韦志恒每年都会交涉，但是他在淤泥里，从不会染上毒品。
至于他的妹妹怎么会染上，就是他们自己的恩怨了。
……
唐衣开始准备了。
江城逸说韦志恒开始的时候在下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也足够唐衣交代了。
她瞒着李妈，像正常时候一样跟她一起生活。
好在李妈年纪大了，不会察觉到什么。
唐衣还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得日子，跟李妈去商场购物。
她让李妈给自己选几件漂亮的衣服。
李妈很开心，虽然走路多了比较累，但是心情愉悦，身体的疲倦就不值一提。
唐衣买了好几套衣服。
李妈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太太，你是要出远门吗？”
“嗯，我打算去游轮上玩几天，最近过得太压抑了。”
李妈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也就没有多心。
“什么时候啊太太？”
“下周就要走了，到时候倾聿就要拜托你了。”
“哪里话。”李妈笑了起来。
唐衣心里好像豁开一个口子，疼得她手指抽搐。
越是珍惜的日子，时间越是过得飞快。
而且行程还提前了。
当天唐衣早早起床，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
因为早，家里人都还没有起。
倾聿安静的沉睡在被窝里，唐衣恋恋不舍的亲吻了她很多次，舍不得走。
倾聿醒了，她说话带着浓浓的睡意，“妈妈……”
唐衣没开灯，故而倾聿看不到唐衣脸上的眼泪。
“宝贝，妈妈要出去玩几天，在家里跟奶奶玩好不好？”
倾聿伸出手，想要抱抱。
唐衣就抱着她。
“妈妈……”
大概是母女连心，倾聿感受到了唐衣的难过，她的声音很低落，紧紧的抱着唐衣不撒手。
门口传来敲门声，唐衣回头看了眼，是戚容。
时间紧迫。
唐衣放开倾聿，“好了，妈妈走了。”
倾聿脸上沾到了唐衣的泪水，她摸了摸，“妈妈不走……”
唐衣咬着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妈妈……”倾聿跟着爬起来，下床的时候摔了个跟头，她立即爬起来，带着哭腔喊唐衣。
她企图让唐衣可怜自己，让她留下来。
可是唐衣没有回头，她走得很决绝，出去之后就马上关上了门。
倾聿不够高，抓不到门把手。
她趴在门上嚎啕大哭，哭声隔着门传进唐衣的耳朵里，好像要了她的命。
唐衣抓着头发蹲在楼梯口泣不成声。
戚容站在她身侧，双手紧握成拳。
唐衣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哭了几次之后将眼泪擦干净，跟戚容一同离开。
他们一起到了一场内衣秀的现场。
唐衣将江城逸的警告熟烂于心，“戚容，你不要跟我走散。”
“好的太太。”
他就像一个护卫军，保护唐衣的安全。
江城逸给唐衣买了贵宾票，她在这里的身份是公开的，到时候韦志恒肯定会注意到她，随后下手。
唐衣又补了精致的妆容，从容不迫的往里走去。
她一出现，就夺取了现场许多人的注意力。
唐衣的身份和美貌都是耀眼的。
韦志恒就坐在首排贵宾座里，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任何一场轰动，他看见了唐衣。
韦志恒的身边，坐着她的母亲温氏。
戚容在唐衣身后，用仅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跟唐衣禀报现场的情况。
唐衣记在心上，在指定位置坐下。
她不主动，就好像这次来真的只是来看比赛的。
韦志恒好整以暇的翘着二郎腿，跟温氏道，“你觉得唐衣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你说呢？有钱人不都喜欢这样的消遣么？”
温氏没有怀疑唐衣。
毕竟这个内衣秀，实在没什么值得让唐衣好惦记的。
唐衣有本事，还能在这里翻天了不成？她无权无势，丈夫还死了，能干什么？
韦志恒嘴角挂着森森笑意，“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会那么蠢，成为你手中的奴隶么？别给我惹是生非。”温氏警告道。
韦志恒再度看了眼唐衣。
唐衣的目光始终看着台上的那些模特，她的侧脸很迷人，韦志恒经营女人，最懂得发现女人哪里值钱，哪里漂亮。
他看上了唐衣，他要她。
韦志恒确定这个目标之后，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看唐衣看得过于赤裸，唐衣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妩媚生辉，很快又收了回去。
“妈，你觉得唐衣那样的女人能卖多少钱？”
温氏怒了，不言语，她不说话是因为知道谁也阻挡不了韦志恒。
韦志恒挪动到唐衣身边，他长得很斯文，看起来人模人样，很少人初识他能把他像成一个坏人。
他礼貌的问候，“沈太太，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唐衣微微一笑，不搭话。
她微微冷漠的样子，反而让韦志恒没有起疑。
韦志恒说自己是来道歉的，韦千金顶撞了唐衣，他深感抱歉。
这个理由跟唐衣交谈，再好不过。
唐衣就渐渐的跟他熟悉了起来。
“沈太太家里好像离我这里很远，是特意过来看比赛的吗？”
唐衣道，“我来这里有游玩几天，知道有比赛就来看了。”
韦志恒一听，眼底燃起一簇幽幽火焰。
他很兴奋，但是被斯文的表皮遮掩了，不露声色。
于是接下来的吃饭也变得顺其自然。
他们去吃饭的时候，戚容也一起去了，韦志恒不满意他，但又不好表露出来。
之后的一系列活动，韦志恒把好感表现得很明显，唐衣很矜持，但也不会明显的拒绝。
这样就让韦志恒觉得，唐衣跟别的女人一样，都喜欢绅士和甜言蜜语，而且正好丈夫出事，韦志恒插入得正是时候。
韦志恒很得意，得意就忘了形。
他以为唐衣已经成了自己网里的鱼，只需要看他的心情收网就行了。
一起吃了两天饭，韦志恒就按捺不住了，他给唐衣下了药，连夜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住的地方，有一间很大的密室。
密室里住着他最满意的女人，他把唐衣单独隔开，作为自己手里的筹码。
唐衣药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有没有被侵犯。
发现没有，她才松一口气。
韦志恒立马来看了她，唐衣只是坐在那里，表情很冷漠，没有惧怕。
她不怕韦志恒会把她怎么样，韦志恒是要拿她换钱的，不会伤她一根毫毛。
唐衣只是问，“你把戚容怎么样了？”
他们之前就算好韦志恒大概什么时候出手，出手的时候戚容会有准备，他会从韦志恒手里安排一个人来冒充他，韦志恒就自以为戚容已经死了。
所以现在唐衣问一问，只是坐坐表面功夫。
韦志恒狞笑一声，“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所以把他活埋了而已，你好好在这住着，以后有的是福享。”
唐衣果然好吃好喝的住着，戚容蛰伏在暗处，偶尔来看看唐衣。
唐衣只管顺势而行。
有一次沈野，戚容来看过唐衣之后准备折路返回，刚刚出门就看见一道电筒的光照射进来。
戚容立即隐身到角落里。
来人开了灯，穿着婀娜的裙子，缓缓走进来。
戚容能看见灯的影子把这个女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起她的长发，微微摇曳。
戚容瞬间失了神。
大概是太久没有看见奚露了，他竟然觉得这个影子跟奚露像极了。
女人是奔着唐衣来的，她在唐衣的房间门口驻足了一会，随后又转身离开。
戚容刚准备抬脚走，他无意识的看了眼那女人的正脸，灯光不亮，轮廓模糊，戚容只看清了她的半边脸。
可只是那半边脸，就足够他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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