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衡带着周慕菁到东府的时候，苏锦言正同两个孩子一道吃年夜饭。
饭桌上的菜肴都是苏锦言自个下厨整治的，不过几道孩子们爱吃的家常菜，卖相虽不如那些厨娘做的好，可这份心意却是没办法替代了，除了几道家常菜，还有几道精致的点心。
秦子衡往那一站，见桌上没有一道是为他准备的，不由得神色又是一冷，目光不悦的落到苏锦言身上。
苏锦言压根就没想到秦子衡这时候会带着周慕菁过来，神色间还有些诧异。
小宝同久久一见秦子衡，便欢喜的冲上来，一叠声的唤着：“爹，爹，爹……”
秦子衡冰冷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伸手将小宝抱起来，问道：“爹没跟你们一道吃年饭，还习惯吗？”
小宝人小，心思也没那么多，张口就道：“我是说要跟爹一道的，可娘不让。”
秦子衡顿时神色又是一冷，却再不看苏锦言一眼。
站在一旁的久久忙接了话道：“你还说，你都不听话，惹得娘好生气。”
小宝扁扁嘴，委屈巴巴的，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苏锦言同秦子衡闹这么些日子的别扭，也都憋着一股气，便是见秦子衡脸色不好，却也当作没瞧见，只将目光落到周慕菁隆起的肚子上，既觉得讽刺，又觉得可悲。
声音又轻又缓的道：“你们用饭了吗？要不一起？”
周慕菁面上笑吟吟的：“我同夫君用过了，夫君说我还未拜过先祖，所以才带我过来的。”
苏锦言崩得紧紧的最后一根弦“嘭”的就这么断了，周慕菁进门之时，这东府供着顾家先人的牌位，秦子衡也没让她拜。
这些日子以来，她同秦子衡闹得这么僵，可想着自个是在顾家列祖列宗前磕过头的，而周慕菁没有，她这心里便好受很多。
却没想到，他终是要带周慕菁来认祖归宗了。
苏锦言抬眸看着秦子衡，那眼眸通红一片，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同绝望。
秦子衡这些日子也被折磨得厉害，此番被她看得心里更加难受，可也没回避，心中想着，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不，哪怕是发个脾气，便都不叫顾家的先祖认下周慕菁，以往的事他都不计较了。
误会可以解释，她不信任可以慢慢培养，周慕菁的威胁他也总有办法，顾家的冤屈会洗脱，他是可以带着苏锦言回百林镇，回半坡村的。
这些日子，他住在西府，却没得一天开心的，日日都活在煎熬中。
他想苏锦言，很想，很想，想同她说话，想吃她做的东西，也想看见她撒娇耍赖的模样，想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自己有多少喜欢她。
多少个夜里，他从冰冷的床榻爬起来，悄无声息的入了东府，爬到天宁阁的屋顶上，想着若是屋里头还亮着灯，他便当是一个台阶，自己走下去。
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苏锦言那丝毫不信任的目光闪现在脑中，那刻薄的言语总能刺痛他的心。
纵然这些日子有这么多的不甘同委屈，可这会只要她踏出一步，剩下的那千千万万步，他都可以为她而走。
秦子衡心头翻涌，他希望苏锦言能发怒，能把他视为仅有，能拒绝。
可是他失望了。
苏锦言垂下眼眸，拽紧了拳头，反应出奇的平淡，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应道：“好，我让人去准备。”
秦子衡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他望着苏锦言，有一刻真的恨不得上前掐死她，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的。
从前那个又霸道，又爱黏人的苏锦言到底哪里去了？
秦子衡是什么心情，苏锦言不知道，可她心里却是死灰一片。
转身吩咐甘草：“去准备祭品，让将军和郡主……”
“你去准备。”秦子衡冰冷的声音在她后背响起，又刻薄又扎心：“反正这些事你都做惯了不是吗？”
苏锦言没转身，咬着牙半响，这才颤着声道：“好，请将军稍等。”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连看也不不屑看秦子衡一眼。
小宝已经被秦子衡同苏锦言之间的寒意吓得脸色发白，久久红着眼，忙把他拽下来，也跟着刺道：“以往我跟小宝都有帮娘准备，我们也习惯了。”
说着便也带着小宝一路寻苏锦言去。
怀里那丝最后的温暖也没了，秦子衡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恶。
那些最苦最难的时候，都是苏锦言陪着他走过来的。
他摔断腿，无人理会，只管等死的时候，是苏锦言撒泼耍赖为他争取了活命的机会，是她撑着瘦小的身子跑到温泉山去闹，寻了刘君泽臭骂，后来他这条腿才没废。
被赶出家门，被人欺负，连挡风的屋子都没得住的时候，她都在身边，想尽一切办法改善那些比药还苦的日子。
那些个最难熬的春夏秋冬，她都陪着，从未嫌弃，从未抱怨。
她是那些苦日子里唯一的一点甜，是黑暗中的那一线光明。
可如今，自个却用那些比刀子还利的话去刺她，去嘲讽她。
秦子衡又难受又后悔，想追上去，可脚下又如千金重般，拳头抵在唇边，被自个咬出血来，身子还止不住的颤抖。
周慕菁将秦子衡那些神色都看在眼里，望得一眼苏锦言离开的方向，犹豫了稍许，这才柔声道：“夫君，你怎么样了？”
秦子衡半响都不能平复心绪，他不发一语，大步流星的转进供奉着顾家牌位的那间不起眼的屋子里。
周慕菁唤得一声，紧随其后，可却被秦子衡严严实实的挡在外头。
屋子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顾家先人的牌位摆在供桌上，擦得油光发亮，各色果子点心也都摆得整整齐齐的，香炉里的香还未烧尽。
秦子衡跪在蒲团上，脑袋却垂到了青石板砖上，痛苦道：“爹，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祖母……”
他话还未尽，外头便传来一声碗碟摔碎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声。
秦子衡心头一凌，猛的起身开门，就见周慕菁摔在台阶下，身上还压着个苏锦言。
周慕菁一张脸白得吓人，痛苦的道：“我的肚子，好疼，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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