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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望山河之君子谋 > 第三十二章
 
  蒋晔自看了那封信后,一直魂不守舍的,生怕将来赵澈找她算账,甚至牵连蒋家,眼珠子转了又转,决定在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之前,将功折罪。

  这将功折罪的第一步,自然是将这封信好好地给宋祁送过去,虽然他早就料到自己会偷看,自己也确实偷看了,但是戏还是得接着往下演的,假装不知情地将那封实在有些寒碜的信交到宋祁手里,又悄声提醒:“那个,成王也在我家,这封信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宋祁倒是并不惊讶,他在这里躺了一天了,知道了长公主命人全城搜捕,自然猜到赵澈入了城,入城之后他会去哪里,宋祁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到蒋家,可是方才蒋晔一进来,他忽然就想到了,他来得不是蒋家,找的是蒋晔。

  只是,把蒋晔无辜牵连进此事,他深感不安,瞥了一眼那封惨不忍睹的信,笑了笑并不嫌弃地收在了袖中,并未当着她的面展开,只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你回去告诉成王,事情我会办好的,请他放心吧。”

  在宋祁面前,蒋晔倒是不屑于演戏,闻言直接问道:“什么事啊?”

  看着小姑娘明显好奇的眼神,宋祁无奈摇了摇头:“有些事,不要多问。”

  “哦。”蒋晔悄悄撇了撇嘴:‘那他什么时候会走啊?”她怕赵澈再住下去,自己把人彻底得罪了,将来万一真的找自己和蒋家算账多不划算。

  宋祁微微垂眸:“大概还要等些日子。”又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认真叮嘱:“这些日子你要小心,别让人发现人在你那里。”

  蒋晔看他担心自己,心里止不住地高兴,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只是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问:“那你呢?也要留在这里吗?”

  对上她殷殷期盼的眼神,宋祁却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做,今日就要离开了。”

  “可是外面还有追杀你的人,你又不会武功。”蒋晔一听他要走,心中顿时乱了起来,急忙说道:“那我跟你一起!”

  宋祁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着急的小姑娘,安抚道:“好了,我没事的。你忘了?我好歹也是大理寺卿的儿子,那些人只敢在暗地里追杀,只要我表明了身份,自然没人敢杀我了。”

  “真的?”蒋晔还是有点不放心。

  “真的。”宋祁看着她轻轻点头。

  蒋晔转念一想,宋祁说得确实有些道理,最关键的是,母亲现在不许她出门。家中还有一个成王,她现在确实也出不去,而宋祁显然有要事要做,她也不能阻拦,想了想也只能点头,却又连忙叮嘱:“你若是遇到危险就找我大哥二哥,他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宋祁笑了笑,手已经抬了起来,却又悄悄放下,只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蒋晔最后看他一眼,嘴张了几次,到底还是没问,他与成王究竟怎么回事,她虽然不信成王,却相信宋祁,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理由,连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愿意救,他肯定不会做害人的事,可是他现在不想告诉自己,那她便不问。

  送走了蒋晔,宋祁便与蒋晖和蒋晨道了别,两人已知他与成王关系匪浅,自然也不愿卷入这些是非,如今他既已无事,也并未多问,只将人从后门悄悄送出了蒋家。

  宋祁离开蒋家后,并未回到自己的小院,反而走到了公主府。

  门口的人并不认识他,伸手将人拦住,例行公事地问:“你是谁?”

  宋祁闻言停住脚步,十分好脾气地一拱手:“宋祁。”

  守门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后微微一愣,姓宋?难不成是自家大人的亲戚?

  不过这里既然叫公主府,作主的自然还是公主,即便是大人的亲戚,也不能随便放人进去,便问道:“你找谁?”

  “大理寺卿,宋大人。”

  果然是大人的亲戚,那人将手放开了,却说道:“你先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宋祁微微一拱手:“多谢。”便从容地走到一旁安静地等着。

  旁边一人见他举止从容,气度不凡,又姓宋,便上前来主动搭话:“你跟宋大人什么关系啊?”

  宋祁闻言却犹豫了一下,才微微颔首:“宋大人是我父亲。”

  “这!”那人明显惊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宋祁,果然从他身上看出宋大人的影子来,当即有些无措:“没听说宋大人还有一个儿子啊。”他小声嘀咕,对于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被人怀疑身份,宋祁也并无任何波动,只微微笑了笑,站在一边,没有任何解释。

  那人看着这个进退从容,即便被人怀疑身份也波澜不惊的年轻公子,倒是对他的身份信了几分,他与那位宋大人,确实有几分相像。

  很快那个前去通传的人也走了回来,放宋祁进了府。

  宋祁前脚刚走,方才与他说话的人便将自己方才打听到的消息跟另一个人分享,众人听了皆是惊讶异常,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要说还是这位宋公子有当年宋大人的风采。

  接着便有一人厉声制止了他:你不要命了?

  那人闻言立马讪讪地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言,低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实实地守着公主府的大门。

  宋祁被人带到了宋希白的书房,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色布衫的年轻男子,面白微瘦,眉目精致,与宋祁有七八分相像,让人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只是不比宋祁的平静从容,他仿佛被琐事所困,眉头轻轻皱着,脸上也带着沉思的表情。

  见他进来,宋希白微微抬手,示意他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待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后才看着他问道:“听说你年前就离开了,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宋祁看着面前这个十几年过去依然没什么变化的父亲,自嘲般笑了笑,回道:“回家看了看母亲。”

  家?宋希白闻言轻轻皱眉,来这里太久了,他都忘记自己之前的家了,而且他似乎并不愿提起这个话题,没有接宋祁的话,只轻轻皱了皱眉说道:“好了,你师傅既然已经死了,你也回了京,好好想想自己要做什么吧。”

  宋祁闻言却冷笑了一声,并不接他的话,看向上面端坐的矜贵男子问道:“你真的认为母亲与人通奸吗?”

  啪得一声,桌上的砚台被宋希白狠狠扔到宋祁面前,一向平静的宋希白明显动了怒,厉声道:‘我说了,这件事不要再提起!”

  砚台就落在宋祁脚下,他低头看着依然完好的砚台冷笑,其实,他是想扔到自己头上的吧。伸手将砚台捡起来,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所谓的父亲,冷笑一声:“是我忘了,今日的宋大人,是长公主的驸马,身份尊贵,非往日可比,又怎么愿意提起那个令自己蒙羞的糟糠之妻呢?”

  宋希白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冷眼相对的儿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还是默叹一声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这里住下吧。”

  眼看他起身要走,宋祁也并不阻拦,只对着他的背影淡淡提醒:“你就不怕我这次回来,真的死在公主府?”

  宋希白闻言,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

  宋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自嘲般冷笑一声,这就是他的父亲,为了权势,地位,可以让自己的妻子死得不明不白,也可以让自己的儿子身重剧毒,夫妻之情,父子之情,都比不上眼前的荣华富贵。

  外人眼中公正严明的大理寺卿宋大人,也不过如此!

  宋祁放下了手中的砚台,回到方才的位子上慢慢坐了下来,他想,母亲,应该比自己更失望吧。她付出全部供他读书,最后却被人污蔑,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死去。

  他还记得那样一个寒冷的夜里,母亲被人绑着关进铁笼,渐渐沉入塘底。消失前母亲那绝望又悲凉的眼神,时至今日,午夜梦回,他依然记得清楚。那一年他四岁,在撕心裂腹的哭嚎中永远失去了母亲。

  他以为父亲回来了,就会帮母亲证明清白,还母亲一个公道,让那些逼死母亲的人付出代价,他明明去求了父亲,他们朝夕相伴多年,他相信父亲一定知道母亲的为人。

  可是没有,他等来的只是父亲和族人的一场密谋,他们决定对外宣称母亲是病亡,以此保全他这个新科探花郎的名声,当然,也为了他能顺利娶到那个贵不可言的女人,大周的清河公主。

  他得偿所愿,娶了公主,朝堂上平步青云。而他的母亲,时至今日,依然背负着通奸的污名,静静地躺在塘底。

  门外传来敲门声,宋祁长叹一声,起了身,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哪怕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对于宋祁的突然归来,长公主似乎早有准备,来人直接将他带去了居常院,公主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她是长公主,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不必藏着掖着,不喜欢也表现得如此直白。

  十几年过去了,长公主还是这么有恃无恐。

  当年敢明目张胆给他下毒,如今不知会不会直接在公主府要了自己的命。

  宋祁摇头轻笑,以他对长公主的了解,只怕还真有这个可能,看来自己回到公主府也不见得安全。

  宋祁虽然住进了公主府,但这里显然不是他的家,回来的第一顿晚饭,都是他一个人在居常院吃的。他怀疑长公主故技重施,不得不拿出银针试了所有饭菜,才敢入口,又忍不住自嘲,虽然时日无多,但看来自己还是怕死的啊,也不知道等那一天真的要来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害怕。

  而长公主也终于等来了许久未曾踏入自己院子驸马,宋希白。

  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宋希白,赵斐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端起面前的茶盏,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看来,你今天是为了他来的。”

  宋希白闻言也终于放下了筷子,看向赵斐,目含警告:“我希望他这次回来,不会再出什么事。”

  赵斐长眉轻挑,假装不明白道:‘他能出什么事?”

  宋希白冷冷地看她一眼,似乎并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一样别过脸去,淡淡说道:“这件事你比我清楚,我来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如果他再出什么事,别怪我不顾夫妻之情。”

  “呵!”赵斐闻言忽然冷笑一声:“夫妻之情?”她看着宋希白,终于止不住地冷笑起来,直笑得自己眼泪都出来,才止住笑声,看着他似乎故意挑衅道:“你既然这么顾念夫妻之情,怎么不杀了我为你那原配报仇?”

  听她主动提起此事,旁人眼中温文尔雅的宋希白忽然长袖一挥,一桌子的名贵餐具劈里啪啦掉了一地,在他脚下摔得粉碎,他拂袖而起,冷冷地看着坐在对面平静地看着他的赵斐,禁不住动怒,威胁道:“想想你的宋珅,最好别动他。”

  说完不再看多她一眼,转身离去。

  “宋希白!宋珅也是你的儿子!”对于宋希白的威胁,警告,始终冷漠以对的赵斐终于忍不住,豁然起身,冲着那道背影恨恨地大喊。

  可是宋希白离开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毫不留恋地走出自己的屋子,只留给自己一个冷漠的背影。

  直到那道背影消失,赵斐才徒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一贯慵懒漫不经心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只是这痛苦转瞬即逝,她是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人能让她痛苦,所有让她痛苦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抬手轻轻抚过因方才动怒有些散乱的头发,赵斐的表情也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只是眼中却露出狠毒。

  身后的乳母犹豫了一会儿,心疼地上前扶住她,温声劝道:“公主,您这是何苦呢?”驸马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论为何而来,总是个缓和的机会,偏偏公主说话句句带刺,还都是往他心口戳,也难怪驸马甩袖离开了。

  赵斐却靠在椅子上冷笑连连:‘他就算再生气又能怎么样?就算知道他妻子的死,儿子的中毒都与我有关,又能怎么样?他敢休了我吗?他不敢!”赵斐目光渐冷,狠狠地盯着门外:“他不是让我不要动他儿子吗?”

  刘妈妈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一想方才驸马离开时的神色,再想两人这些年来貌合神离,早已闹得不可开交,若是公主再一意孤行,违逆驸马的意思对那个人下手,只怕真的毫无回旋的余地了,便连忙劝道:“公主,您何必跟一个不成器的人过不去呢?您想想公子,他还指望着您呢。”

  “珅儿。”只有听到宋珅,赵斐的神色才忽然缓和下来,只是,他竟然用宋珅威胁自己,那明明也是他的儿子,赵斐的目光又狠毒起来:“他敢用珅儿威胁我,我要让他的儿子付出代价。放心吧,我不会动手的,会有人愿意替我动手。”

  “公主!”刘妈妈看着已经陷入疯狂的长公主,心疼又无奈地喊了一声,驸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只要那人出了差错,这笔账自然会算在公主头上,公主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点意思都听不出来呢?

  她知道公主不是听不出来,她只是不甘心。

  看着如今疯狂的公主,刘妈妈默默叹气,当年的公主是何等的聪慧矜贵,是整个京城,乃至大周最娇艳高贵的女子,可如今,却成了一个在深宅大院时常发疯的妇人。而这一切,不过是源于她爱错了人。一步错,步步错,从她执意要嫁给一个已经有了家室的男人开始,这一切,就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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