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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终归离别,自强3

夜流暄眉宇微蹙,清俊的容颜漫出几许复杂。

但也仅是片刻,他转头回去,牵着凤兮继续往前,只清冷如常的道:“你若关心这事,尽可自己去探寻答案。”说着,嗓音稍稍一顿,又道:“你此番问我,我也无意与你说,只是有一点,我倒可告知你,我的确憎恶南岳。”

凤兮怔了一下,按捺心底波动不堪的情绪,又道:“你还是不肯告诉我?”说着,那只被他裹在掌心的手指忙挣扎开来,并反手握住了他修长的指骨,拉住了他。

他顺势停了足,再度转眸望她,一双墨黑如玉的眸里深邃盈盈,似要将凤兮彻底卷入那一汪深得无底的寒潭。

凤兮稍稍眸,避开他的目光,但捏着他的手指分毫不松,只道:“夜流暄,你告诉我吧,北唐究竟如何亡国的?你与我外祖父,又是何关系,为何连睿王府的暗卫都得听命于你?”

他沉默片刻,并未回她的话,只漫不经心的清冷道:“心系上北唐了?”

凤兮皱眉:“我是北唐人,自然得了解北唐之事。”她不愿再像个傻子一般灌注上北唐帝姬的名号,承受着一些她全然不知的凶险及仇恨。

若是可以,她自然想做个明白人,至少知晓北唐之仇,知晓她父母之仇。

说完,她再度迎上了她的目光,却见他眸色深沉悠远,俊容略生复杂,似在思量什么。

却也仅是片刻,他深黑的眸里滑过几许隐隐的涟漪,随即薄薄的唇瓣一勾,容颜淡笑,美得惊心。

凤兮目光一颤,再度挪开,却闻他漫不经心的道:“你若随我归得南岳,我便告知你一切。”

凤兮怔了一下,心底顿时怒了半许,随即当即松开他的手,压抑情绪的道:“你不愿说便罢了,何须以此要挟!”

说完,快步往前,不料再度被她拉住了手。

如同没察觉她的怒意一般,他再度自然而然的将她的手裹入微凉的掌心,随即牵着她继续往前,只清冷如常的道:“我若想要挟你,定不会问你的意愿。北唐凤兮,我终归还是太放任你了,竟让你在我面前越发放肆!不过你要知晓,这天底下,可非所有人都如我这般包容你,亦如等会儿到了这宫中礼殿,你自该收敛脾性,至少得做出恭敬安分的模样来!”

凤兮神色微动,神色一冷,但终归是未说话。

他放任她了吗?这人历来对她无情狠毒,肆意将她利用成棋,肆意掌握她的命途,这便是他口中所谓的‘放任’?

呵,当真是可笑,可笑了呢。

凤兮心底沉杂,讽笑盈盈,却也是一声不吭。

极为难得的,她安分随着夜流暄牵引往前,待行过廊檐,漫过小径,踏过假山水榭,终于是到达礼殿。

未至礼殿内,便先闻了丝竹靡靡之音,其中伴随热议,笑声也是伏伏,好不热闹。

今日太后寿辰,也算是朝中齐祝,凤兮本以为礼殿之中群臣皆至,不料真正入得礼殿,才见不仅朝臣皆至,连他们的家眷千金皆同坐一堂。

放眼一望,各桌千金皆甚为年轻,大多二八年华,衣着清丽却也华贵,加之她们容颜本是娇好,发上珠花云云,委实是富贵逼人。

突然间,凤兮突然想起自己早上仅是随意挽发,上面未有任何珠花,纵是身上夜流暄所给的天蚕丝衣贵重,但样式清染,并不太拖曳华贵,是以比起这在桌的闺阁千金们来,委实逊色不好。

正思量,回神,才觉殿中方才还笑声伏伏,此际竟是销声匿迹。

待她转眸一望,才加在场之人皆是朝她身边的夜流暄打量,而那些闺阁千金,娇容统一泛了红晕,面颊羞赧,目光闪烁惊艳,俨然心底小鹿乱撞,生了倾慕之意。

凤兮暗暗一叹,心底讽笑开来,只道夜流暄这身精致倾世的皮囊,果真容易吸引人,只是,这些殿中女子倒是不知,夜流暄可非他面容这般美好呢,一旦沾染,定粉身碎骨。

“摄政王倒是来晚了。”正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滑来,打破了殿内的惊艳与寂寂。

凤兮循声一望,便见一身蓝袍的顾风祈正缓步朝她与夜流暄迎来。

夜流暄足下步子并未停,牵着凤兮继续往前,他也并未立即朝顾风祈招呼,待顾风祈迎至他面前,他才牵着凤兮稍稍驻足,清冷如常的道了句:“的确是来晚了。只是,大昭皇子未与宁王府之人一道来?”

顾风祈儒雅而笑,目光先是朝凤兮一瞥,随即朝夜流暄回道:“在下并非宁王府之人,不与他们一道来也是正常。如今这东临,在下惟有凤兮这亲近之人,既是不能到摄政王别院接她,便只能到这礼殿等候了。”

说着,他再度将如墨的眸子朝凤兮落来,并当众伸手为凤兮理了理额前碎发,面上含有几许不曾掩饰的宠溺,道:“早知凤兮对南岳摄政王依赖,视他为亲兄长,只是凤兮已为我妃,倒是不该任性得再如以往那般与摄政王同呆一院,要不然,有些不知内情的人,怕是要误会了。”

亲兄长?

凤兮眸色一动,倒是不知顾风祈竟会这般莫名的为她找了个借口。

她如今名义上的确是顾风祈的妃,被夜流暄强行在他的别院留了一夜,若是传出去,自然影响名声,只是这顾风祈这话委实是恰到好处的解了尴尬与危机,算是高明。

“殿下能体谅凤兮对摄政王的兄长之情,凤兮甚是感激。因着摄政王快要回南岳了,凤兮与他终有一别,是以心生不舍,昨夜便促膝长谈了。”群臣皆在,多双眼睛盯着,凤兮倒也按捺神色,顺着顾风祈为她安置的台阶而下,淡淡的道出了这话。

只是这话一出,她明显察觉夜流暄将她的手捏得紧了半分,随即,他朝她望来,一双深黑如玉的眸子透着几许令她看不懂的沉杂与阴沉,低道:“蠢东西一长进,倒是变了味。”

他这话毫未给凤兮面子,惹得凤兮脸色一僵,眸中顿有怒意。

在场之人也纷纷色变,如今已是听闻凤兮之名,自能联想到今日四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北唐帝姬。

闻说宁王与睿老王爷对这北唐帝姬甚是宠爱,地位堪比当朝公主,而今这南岳摄政王却是委实大胆了,竟是当众讽刺北唐帝姬,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宁王与睿老王爷双双得罪了?

“夜流暄!你……”凤兮心底复杂横生,怒气一涌,顿时要朝夜流暄低沉沉的怒几句,不料后话未出,夜流暄已是先行松了她的手,独自踏步往前,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矮桌。

凤兮怔了一下,怒瞪着他,然而他却是不再朝凤兮望来半许,仅是淡漠清冷的抬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起桌上的酒杯。

“凤兮莫要气了,气坏身子倒是不好,来,随在下入座吧!”正这时,顾风祈已是温润出声,缓声相劝,说着,便拉着凤兮入座在了他的矮桌旁。

殿内气氛顿时变了几许,诡异中透着几许压抑。

众人皆朝凤兮与夜流暄打量,不多时,几名东临大臣倒是壮了胆子朝夜流暄的矮桌而去,随即立在他面前,欲热络的寒暄几句。

毕竟,南岳摄政王权利滔天,也算是大人物了。

奈何那几位大臣仅是赔笑着刚说了几句,夜流暄长指上的酒杯一放,深幽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朝面前的几位大臣望来,随即清清冷冷的吐出一字:“滚。”

在场之人无一不怔,待回神之后,面上皆有怒意了。

夜流暄虽贵为南岳摄政王,但此番身在东临,委实是太过目中无人了。

朝臣们皆朝他打量了好几眼,纷纷色变,但眼见夜流暄浑身透露着几许慎人的煞气,他们终归是噎住不服之言,转身便僵硬归位。

夜流暄此举,委实太不给人面子,加之满身冷气疏离,淡漠流转,倒是吓了一众闺阁千金。

凤兮淡漠的观着夜流暄,又观了观殿内人的反应,心底则是冷冽与嘲讽交织,只道夜流暄果然是不可一世,此番怕是将东临朝臣都得罪了个遍,更将东临闺阁女子的满腔倾慕,碎得一文不值。

以往她只觉得这夜流暄冷冽阴狠,无情无义,但此番瞧来,他不过是不可一世但的怪人。

“看来南岳摄政王的容貌委实极好,竟令凤兮痴痴打量。”正这时,耳侧扬来一道低低的笑声,略带几许随意的调侃。

凤兮回了神,扭头朝顾风祈望来,此番静观,才见他儒雅面上增了几许笑,连带墨发上的玉冠都似是精心挑选,委实衬他。

“我不过是在跑神罢了,并未痴痴打量夜流暄。”本是知晓顾风祈随意调侃,但凤兮还是按捺神色的朝他回了一句,说完,便垂眸下来,兀自安静。

自打入座,顾风祈便一直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因着天气冷,凤兮手指冻僵,遂也未有收回之意,仅是任由顾风祈将她的手继续握在掌心,汲取他掌心柔和的温度。

自小到大,她一直都想体会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奈何姚府令她伤透,夜流暄令她伤透,如今时过境迁之后,她所感觉到的半丝温暖,竟是从顾风祈掌心而来。

她不认为她对顾风祈亲近,对他未有芥蒂,她如今这般温顺不挣扎,也不过是有些倦了而已。

然而,比起凤兮的静默,此际的顾风祈明显显得健谈。他嗓音极其柔和,温润如风,犹如三月杨花烂漫,给人一种向往之意。

“凤兮似是不开心?”他问。

凤兮不曾抬头,也不曾被他清风温润的嗓音蛊惑,仅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本以为顾风祈见她不回应,定会心生无趣,从而不再搭理她,然而凤兮却是没料到,顾风祈仅是再度接连问了好些话,那些话皆如道家常,又如嘘寒问暖,凤兮隐隐有些不耐烦,直至他道:“今日太后寿宴过后,你再在睿王府呆个几日,我们便启程回大昭吧!”

闻得这话,凤兮神色一变,终归是抬了眸,朝他出了声:“我好不容易寻着亲人,倒是想在睿王府多呆些时日。”

顾风祈似是浑然不意外,反而是朗然而笑,清风儒雅的容颜极为俊美,令人心旷神怡。他抬手略微宠溺的为她掠了掠额前碎发,动作柔和温雅,但却不做作,缓道:“你倒是终于搭理在下了。既是你想在睿王府多留些日子,那便留吧!”

凤兮自然而然的挪开目光,不愿再与他满眼的柔和相望,只道:“如此便多谢清隐了。”

他轻笑,嗓音透着几许释然与温润:“该是在下谢清娴才对。清娴并未否定我父皇那道赐婚圣旨,如此一来,清娴算是为我大昭留了情面,更为在下留了面子。既是清娴想在睿王府多呆些时日,在下自能体谅,便想与清娴一道在睿王府呆下去,只是,睿老王爷似是对在下极为不满,清娴可否好言劝劝?”

凤兮沉默片刻,才道:“我答应过的事,定不会反悔,既是当日没后悔成为你的正妃,如今也不会驳了你大昭的面子。只是,外祖父的心思,并非凤兮能左右,清隐公子也无须再留在东临了,毕竟,你身为大昭皇子,想必定是事务缠身,不如,你先行回大昭吧!”

“清娴这是要赶在下?”顾风祈嗓音不变,依旧柔和。

凤兮忍不住望他一眼,才见他眸底深处,也是几不可察的闪现着几丝令她看不懂的复杂。

突然发觉,身边这些男儿,皆容颜俊美,但心思厚重,她凤兮委实是瞧不懂,更不愿去细察。

“我并无赶你之意。”凤兮眉头微蹙,又低道:“有些话,凤兮不明说,但凭清隐公子的聪明,也该猜到才是。凤兮不反驳大昭皇上的赐婚之意,无非是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罢了,凤兮顺从,也不过是不愿真正与你为敌。凤兮并非无心之人,自是知晓知恩图报,但还望顾公子莫要在凤兮身上花太多心思了,毕竟,凤兮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承受比起任何压榨。不如,你我就此分道扬镳,你想让我为你挡了大昭那些桃花,我便占据你正妃之名,为你遮挡,当然,我也会予你好处,若你有事吩咐,我定量力而行。若不久,清隐公子寻得心仪女子,凤兮也甘愿让出正妃之位,让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凤兮依旧会应公子的吩咐,如此,难道不好吗?”

长长的一席话,凤兮说得却是无温无澜,清秀的面上也无半分涟漪起伏。

近些日子顾风祈委实对她太过亲近,令她无端觉得压抑与猜忌,如此,她还不如将话敞开来说,也不至于再让自己陷入另一方深不可测的寒渊里。

此际,顾风祈神色却是有些波动,儒雅面容上的笑容也减却了半分。

突然间,他叹了口气,朝凤兮略微悠远的低道:“凤兮心思通透是好,但将任何事都看得太通透,怕也不好。”

凤兮微怔,静静观他。

他自然而然的迎上凤兮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太过理智,太过通透,骨子里太过猜忌,太过戒备,便不会体会到别人对你的真心实意了。”

“难道清隐公子对凤兮是真心实意?”凤兮默了片刻,淡讽低问。

他再度叹息一声:“在下对清娴,历来都无半分坏意。如若不然,在下尽可挟了姑娘,以威北唐五十万遗军。说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道理,在下倒是能参透。”

说着,见凤兮脸色微变,他又道:“在下知晓清娴受过太多的苦,便对周围人皆怀疑,皆戒备,但清娴该是知晓,这世上,仍是有善人,亦或是仍是有人对你是真心实意。这么久以来,清娴可否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尽人意,亦或是对人凉薄了?清娴将自己的所有心思全数封存,将自己包裹起来,虽不想让自己受伤,虽想保护自己,但清娴想一辈子都活在猜忌与孤独中吗?”

“我要如何,无须清隐公子提醒。”凤兮沉默良久,才低道。

顾风祈捏紧了她的手,嗓音变得有些复杂:“在下知清娴冰雪聪明,心思通透,但在下仍是要提醒你,学着信任旁人,你才可安生。你若想彻彻底底的封存自己,拒绝旁人,你日后,或许会众叛亲离。”

凤兮一恼,低沉道:“顾公子这话倒是危言耸听了。”

他道:“今日一过,接下来的事更会让你意想不到!在下是否危言耸听,你日后自能明白!”

凤兮眉头一皱,神色一晃,正要回话,不料顾风祈低声朝她提醒:“先莫要说话,东临墨池他们来了。”

凤兮后话一噎,未来得及转头望,便闻得一道尖细的嗓音响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到。”

仅是刹那,殿中之人皆是站起,整齐划一的弯身一拜,恭敬相唤。

凤兮也被顾风祈拉着站了起来,正要如别人那般行礼,不料顾风祈阻了她,待凤兮微愕,扭头朝他望来时,他却朝她示意了一记安慰之色。

凤兮怔了怔,淡漠的回头过来,眼风却偶然扫到对面那桌的夜流暄竟是老神在在,依旧清冷的坐在原位,手中的青瓷酒杯依旧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浑然未有半分半毫要起来恭迎之意。

夜流暄这般气势,她以前也曾见过。

以往在南岳宫廷,夜流暄贵为右丞,对皇帝也是不曾起身相迎,只是到这东临,他更是沿袭了这不可一世的性子,越发的目中无人。

不得不说,夜流暄委实不是个善于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之人,像他这样清冷疏离,委实极容易与人结仇。

一想到这儿,凤兮心底微生波动,随即正眼朝夜流暄扫去,却见他突然抬眸朝她望来,那眸里太过深邃,太过冷凉,无端端的令她心生复杂与沉寂。

不多时,东临墨池与太后双双于高位上坐定。

随即,东临墨池大气凛然的道了句:“平身,入座。”

在凤兮眼里,东临墨池的确不是善于言谈之人,他不苟言笑,容颜冰凉,神色冰凉,仅是一记眼神,便可威慑旁人,是以,仅是独独四字,礼殿众人则是整齐划一的道谢,嗓音恭敬得有些发紧,即便入座之后,也鸦雀无声,不敢擅自说半句坏了殿中寂寂氛围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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