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将他送到净事房就走了。他进门没多久，就有人上来拦住了他。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他看着白玄冬的目光中，带着让白玄冬摸不着头脑的敌意。
白玄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跟他差不多年纪，比他要矮一些，精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脚上的鞋子，有一只还破了一个洞。
看他这穿着，多半也是下区来的。
白玄冬不想在这里惹事，便说道：“我叫白冬，刚来。你叫什么？”
这男孩子听后，却是哼了一声，道：“这次就招十个人，我们人都已经满了，你还来干什么！赶紧滚蛋！”
白玄冬听到这话，忽然就明白了这人看他时的敌意来自何处了。原来是担心自己抢他太监的名额。
白玄冬想笑，又觉得有些悲哀。
有些人锦衣玉食，而有些人为了当个太监都要争抢，这就是世道。
白玄冬收起心思，对他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抢你的。不过，家里人让来，我总得来走个过场！”
这人听了他这话，脸上露出将信将疑地神色，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又道：“你想抢也抢不到！为了这次的名额，我家里可是送了一两银子给福公公，福公公已经点过头了！”
白玄冬听着这话，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为了当一个身体不完整的太监，竟然还要送银子，走后门都要挤进来！这是何等样的世道？
“都过来领牌子！”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这男孩子一听到这声音，也顾不得白玄冬，连忙扭身就往前面跑去。
一个穿着和之前金子一样服饰的男人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个木盘子，木盘子里扔着几块红漆牌子。
他的话刚说完，这院子里原本各自站着的小男孩们都一股脑地涌了上去，挤到了那个太监跟前，想拿牌子又不敢伸手，只能怯懦而又急切地看着。
院子里就剩下白玄冬在那站着了，顿时就显眼起来。那太监一下子就瞧见了他，眉头一皱，就尖声喊道：“你还站那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领牌子？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送到手上？”
如今人在屋檐下，白玄冬只得低头，赶紧脚下快了两步，凑了过去。
那太监等他走了过去，这才慢腾腾地开始发牌子。而其他的那些男孩子，似乎觉得白玄冬耽误了他们拿牌子的时间，个个看向他的目光都不太和善。
白玄冬是最后一个领的牌子，那太监将木牌子递过来的时候，还低喝了一声：“机灵着点，别到时候没选上还得挨上几板子！”
“是！谢谢公公！我记住了！”白玄冬忙点头。
领了牌子后，一群人就跟着这公公去了后面的院子里等着，牌子上都写着号码，众人按着号码进屋子里。
白玄冬排在第八个，不算最后，也不是很靠前。
排在他前面的七个，除了一个是哭着出来的，其他几个出来的时候都面带喜色，想必都是选上了。
很快，就轮到了白玄冬。
白玄冬被引领着进了门。一进来，身后的门就嘎吱一声关上了。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眼光透过门窗上糊的白纸，照亮了他身前半丈的距离，却让半丈外的空间多了几分阴暗。
“上前来！”阴暗中传来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
白玄冬往前走了两步，走进了阴暗中。在他面前大概一丈开外的地方，坐着一个身穿红色袍服的男人，面白无须。
他打量了一下白玄冬，问：“哪里人氏？”
“下区人。”白玄冬回答。
“几岁了？”
“十一。”
“谁带你来的？”
白玄冬愣了一下。这一愣，顿时让那红袍男人皱了下眉头，追问：“怎么？”
白玄冬忙说：“是金公公带我来的。”他只能将金子给顶了上来，否则的话，有可能就露馅了。
红袍男人听到金公公三个字，又皱了下眉头，问：“你跟金子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白玄冬想，若是有关系，会不会真要被选中当太监了？他自然是不愿意来当这不完整的太监。若是能落选，那肯定就能出宫，到时候他只要找个机会去把红袖取回来，然后跟着这些人出宫就行。
于是，白玄冬就说道：“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红袍男人似乎并不相信，上下将白玄冬打量了一下后，却突然说道：“算了，既然你是金子带来的，那就留下吧！”
白玄冬一听这话，顿时懵了。他可不想真在这里当什么太监啊！他还没好好享受过生活呢，怎么能当太监呢！
一急之下，白玄冬就没忍住，开口说道：“公公，我能不能不当太监？我……”
“嗯？看不起太监？”这红袍男人的目光顿时犀利了起来，看着白玄冬，似乎只要白玄冬下面的话说得不合他心意，就要将白玄冬拖出去重责上几十大板。
白玄冬自然不怕打，可是他现在的身份有问题，若是再这里弄出事情来，万一暴露了身份，就麻烦了！
白玄冬刚出牢笼，可不想再入牢笼。
当下，白玄冬立即赔笑说道：“不是的！我就是……就是……有点怕痛！”情急之下，白玄冬只能找了一个这么拙劣的借口。
而，这位红袍男子一听，当即拧起了眉头，道：“堂堂男儿，竟然怕痛，真是丢人！”
白玄冬心里暗自祈祷这位公公最好是不满意他的答案，将他落选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公公却突然话锋一转，道：“也罢，你才十一，说起来还是个孩子，胆子小也正常。这样吧，你先去杂事房，干两年杂事再说。”
白玄冬顿时傻住了，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怎么？还不满意？”红袍男子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是不满意杂役这个身份，当即有些不悦，哼了一声，就道：“你要是不想去杂事房，那就净身！”
白玄冬心里苦笑：就不能让我落选出宫吗？
可是，他没有给白玄冬这个选项。
二选一，净身和杂役，白玄冬自然会选后者。他出来的时候，也是苦着脸。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之前拦住他威胁他的那个男孩子忽然叫住了他：“你选上了？”他看着白玄冬苦哈哈的神色，就以为他选上了，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前面七人中有六人选上，再加上白玄冬，就有七人。十个名额，只剩下三个了。而这院子里，包括他在内，还有六七个人都还没进去过。
白玄冬倒是没注意他紧张的神色，听到他问，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一听，神色一喜，接着就伸手拍了拍白玄冬的肩膀，劝慰道：“你不是本来就不想选上吗？现在不是正好吗？有什么不开心的！”
白玄冬心情不好，不想与他多说，叹了一声后，就自顾自走到了一旁，蹲了下来。
蹲下来哀怨了一会后，白玄冬忽然发现，这院子里除了屋子门口站着一个公公负责报号之外，这院子门口却没人看着。
白玄冬发现这个后，顿时心思活络起来。他想，要不自己先去把红袖拿过来，待会趁着这些没选上的出宫的时候，一起混出宫去？
白玄冬琢磨了一下这个计划，觉得还行。当即，就准备行动。
可就在他准备偷偷离开这个院子的时候，忽然门口的公公喊了一声：“八号，八号在哪里？”
白玄冬身体一僵，只好站了出来，道：“公公，我在这里。”
这公公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呀！这里没你事了，跟我去杂事房吧！”
其他的人，一听白玄冬要去杂事房，一个个面面相觑之余，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白玄冬的身份。
白玄冬跟着公公往外走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忽然走出来，拦住了公公，壮着胆子问道：“公公，这回不是不招杂役吗？”
公公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小孩子家家的，这事是你能管的吗？快让开！”
男孩子嫉妒地看了一眼白玄冬，然后低着头默默让到了一边。
杂事房离这里不远，公公将白玄冬送到了这里，交给了这里的管事的，也是一个公公，有些年纪了，一双细长的眼睛里，装满了让人不喜的精明。
他走的时候，跟杂事房的管事公公说了一句：“这是福公公交代送来这里的！”
这位公公躬身应下后，又毕恭毕敬地将这位公公送走，然后才转回来，开始打量白玄冬。打量了一圈后，开始问白玄冬话。
姓甚名谁，几岁，家住何方，家里还有几人，事无巨细，一一都问了，就差没问白玄冬头上有几根头发了。
白玄冬早就烦了，但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都耐着性子，一一答了。
就在白玄冬以为都问完了的时候，这公公又问了一个问题：“小冬子，那你跟福公公是什么关系？”
白玄冬一愣，心中早已不耐烦的他，也没多想，张嘴就答道：“没有什么关系！”
“哦，这样啊，那福公公怎么不留你在净事房，送你到这杂事房来了？”他又问。
白玄冬就说：“我怕痛，福公公就让我来这了！”
他一听，神情滞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道：“福公公倒真是疼惜你！行了，你先跟我进来吧。”
他嘴里说出来的疼惜二字，听在白玄冬的耳朵里，味道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没等他细品，管事公公已经往里面走去了，白玄冬便将这个抛到了脑后，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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