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就这么大的胆子了。你老师我从小和别的Alpha不一样，我的生理不健全，信息素几乎没有。我最讨厌你们这帮Alpha叽歪嘴碎取笑别人的样子，所以我还是更喜欢和Omega待在一起，学校也通过了我的申请，就这样。”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一听就知道了。区区几句话间，描述的明显是一段长期被欺侮的成长史。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的性别崇拜，到现在努力提倡平等，其实还是跳不开性别这个怪圈子。Alpha有Alpha的自尊和骄傲，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自己的信息素。小孩子当然也被灌输了这种观念。
何况他们本就年纪小，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没有父母刻意引导。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毫无Alpha特质的孩子，和他们处在同一个年纪，好欺负得很。
孤立，甚至暴力，都是常见现象。大概就相当于对着Beta男人骂：“你根本不是个男人！就是个太监！”
陈南风当然也很聪明啊——尽管这聪明，大多数情况下只存在于自夸中——所以等他脑子里慢慢转过弯来，立刻就冲着沈墨生弯腰，大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不该背后编排您的！”
后者却突然咧嘴一笑，刚才那副吓人的失落模样儿，已经完全找不到踪迹了：“没事啊，我当年是挺介意的，但是当老师的这几年，已经想开了。看你们就是看一群熊孩子，现在懂什么，将来总会长大的。”
“啊？”
沈墨生侧头认真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又把头转回去：“算了，果然是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无忧无虑的，多好。”
陈南风挠挠头，有点不明觉厉：“难道您还真把我们当儿子了吗？”
“嗯哼，不然呢？我到了28岁都没对象，到了38岁也不会有对象，连我阿父都想开了，给我生了个弟弟传宗接代。你们就是我的儿，以后我能看着你们长大，就知足了。”
陈南风掐指一算，总觉得好像被人占了个特大的便宜。可沈墨生确实是他的师长，这样一想，好像又没什么？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默默跟在沈墨生后头，直接不说话了。
——
陆寒光这边，吃完饭后就直接和肖哲野回家去了。
肖哲野站在他身前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陆寒光突发奇想，回头看了下自己家的门。门把手上积了一层灰，不算太多，但确实是灰蒙蒙的。
他看着那扇门，静默了一下，随后肖哲野拧动钥匙，吱呀一声，肖家的门被打开了。
陆寒光立刻转回来，毫不犹豫地奔进了肖哲野的家门。
肖哲野的爸妈赶在晚饭之前险险到家，当然是为家里两个熊孩子赶回来的，肖哲野要休学这件事，他们早就想到过了，却没明确地听说过。这事儿，自然得好好斟酌。
对任何人来说，孩子要休学，都是件惊天的大事。这点，在天生好运的肖哲野身上，也是一样。
夫妻俩都是又饿又累，懒得买菜做饭，直接点了外卖，就坐下来商量这件事。
商量地点在客厅，大家就坐在餐桌四周，简直和那天，肖哲野第一次回家说标记这件事的时候，一模一样。但这回，陆寒光笑了一下：“叔叔阿姨，你们和肖哲野商量吧！这件事，我就不参与了！”
说完他就想躲回房间里。
肖妈妈刷拉一下站起来，拉住他的手：“等等，寒光，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而且你还得跟着肖哲野跑。难道他休学你也跟着不上学了吗？这种事肯定要你一起商量。”
陆寒光摇摇头，在这个屋子里，哪怕即将决定的是他自己的命运，他却比谁都淡定。
“阿姨，您想错了。对我来说没什么的，我又不用去拼命打游戏挣钱，只要在他旁边学习就好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也会玩游戏，吃饭睡觉，课时甚至都不确定。如果你们能为肖哲野找到解决办法，我相信你们也会为我办妥的。”
说完，他就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肖阿姨的手。
后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却是不自觉地放松，让他走了。
陆寒光转身之前还在冲她笑呢，那种笑容，有一种古怪的，自觉到极致的冷漠。
这孩子，太乖了。
有时候人们总会说，你要乖，不要让父母操心，要学会生活自理。好像从小，别人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希望他真的可以省心。
但那样，还要关爱这个词干什么呢？人就没有感情的需要了啊，反正，自己总能活下去。
所以大人都知道，这是错误的。大家都想得到世界的宠爱，只有被宠爱的孩子，才有资格任性，才会过得那么舒适。要是活得像个林黛玉，寄人篱下，处处小心，那又有什么意思？
而陆寒光，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肖妈妈一直看着陆寒光走到房间里，嘴唇蠕动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该说什么。说多了，还要怕他伤心，这点让人极其烦闷。
但还不能真的表现出来，以免他多心。
所以她就只能重新坐下，习惯性地看向丈夫——一家之主肖霖，然后问：“怎么办？”
后者皱起眉头：“还能怎么办？就按寒光说的吧！他虽然比我们儿子只大了三天，但是这个思想上，已经不知道有多成熟了。再说，你们Omega想得本来就要比Alpha多。”
肖妈妈很轻易地就被逗笑了，点点头说“是”。
肖哲野本人坐在一边，一脸懵逼，忍不住思考起在父母眼中和在陆寒光眼中，他到底是怎样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传说中的人格分裂吗？
——
最后正如陆寒光所说，只要肖家父母能够为肖哲野想到办法，那一定能为他找到相对应的办法。所以，夫妻俩确实是找到了。
他们俩能在单位混这么多年，还步步高升，确实积累了一定的人脉。有亲戚跑上门来要求安排工作，那想法也全是觊觎他们有能力。不然谁会去找那种无用的人介绍工作？
至少陆寒光家，就绝对没人找上门来。连亲戚都懒得跑。
他们想的办法就是，在学校里托点关系。这样就能让两个孩子一起，不用休学也不用上课。只要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交上令人满意的成绩，他们就能按正常流程毕业。
至于上课签到，靠平时成绩凑绩点什么的……只要考试分数高，这些都不是事儿。
当然，前提还是他们足够争气，如果考试都不及格，那是真的谁都救不了他们了。
陆寒光隔着房门听到这番话，也是如释重负。他当然没法明着告诉肖家父母，那些同学都太讨厌了，哪怕世上好人还很多，但他真的不愿意待在学校里，面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嘲笑和质疑。
从前欺负他的那些人，就是例子。
以为用拳脚痛快地打回去，这事儿就能解决了吗？不，正如他死去的妈妈不会突然从楼下爬起来重新飞到楼上一样，别人留给他的伤害，也不会消减半分。
否则，肖哲野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想要把他带出去。
所以，既然所有人都能自动自觉地理解——就算不理解，也愿意在这事上帮他一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提到这个，肖家父母突然又压低了嗓音，说起另一件事。
他们刻意把字音发得模模糊糊，连坐在旁边的自己人也需要确认好几遍，才能听得懂。更不用提隔着一扇门板，本来就要辛辛苦苦辨别谈话内容的陆寒光。
他只能听清肖哲野在警告爸妈：“别这样，我觉得完全没必要！”
语气十分不满。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陆寒光突然又想起今天看到的那落满灰的门把手。聪明如他，迅速将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他心里就像一汪水，清澈地能看到水底的一切。
而那个答案，虽然正在慢慢浮上水面，却早已被他一眼看见了。
因为水，本来就是这么清澈的……
果然，片刻之后，他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了。陆寒光火速坐回床上，被床铺发出的吱呀声吓了好大一跳。反应过来后，不免又觉得这行为太蠢，嫌弃自己的同时，手却还是忍不住地攥衣角。
有人在外头敲门。
肖霖声音低沉，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寒光啊，你上学的事情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还有件事，我得通知你一下。我现在能进来吗？”
陆寒光故意清脆又高昂地答了声：“行，我这就来开门。”
随即他站起来，先看了眼身后，发现柔软的床铺上已经被坐出一个屁股印子。他翘起嘴角笑了下，这才去开门。
门口就肖霖一个人，表情特别严肃。
陆寒光没忍住，目光稍微偏了偏，朝他身后看去。肖妈妈和肖哲野还都坐在桌边，纹丝不动。肖哲野眉头紧皱，使劲盯着桌子看，实际上面空无一物，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他现在一定很暴躁。
肖霖也一定注意到了陆寒光的这些小心思，故意笑了下，开口强调：“你放心，我已经和他们都说过了。但是这事，最后得由你来决定。”
陆寒光只得点点头，侧身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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