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见形势险峻,不禁拉着司南想要往后退些。
“我想出去。”司南却突然说。
“司南姑娘?”云拂不明所以,只得劝阻,“司南姑娘现在出去了又能如何,公子那边固然不安全,但褚光已去找了寒山公子,所有无碍。司南姑娘放心在这里——”
司南摇了摇头,“云拂,这世间总有事情是要说明白的,既知如此,就让我出去,跟他说说话。”
云拂不知如何是好,见司南的神情,自知也无法拦住司南,叹了一声,只得妥协。
司南笑了一下,从屋中取来一件外袍,垂眼看着,而后对云拂笑道,“我们出去吧。”
庭院之中,兵装的男子缓缓地将长剑拔出剑鞘,而在这边软榻的宁容与,也已不动声色地按住折扇。
两面正要发攻之时,正对的回廊里,一扇门忽然打开,云拂从屋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司南。
宁容与眨了眨眼,手按折扇微僵。
司南从回廊穿过,走到宁容与身边,将外袍递给他,道了三个字,“天凉了。”
他十分受用地接过了外袍,含笑看着司南,再没有抬眼看过顾常。
而对面,男子的脸色已沉得铁青,抿唇不语,半晌,都未曾出声,只是觉得那般近,却又遥不可及地望着女子的背影。分明不过数米,却似如在金銮殿上向下望道城门那般遥远。
须臾,司南才抬眼,淡淡的,悠远的,望向回廊内的人。
“顾常。”
顾常的心都好似跟着一颤,猛地攥紧拳头。
他曾听过这样的声音,他曾听过这个名字。
他没有说话,他甚至无法来得及记住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尖上的感觉,她就已经改口了,淡然说道,“顾将军,好久不见,来聊聊罢。”
宁容与将外袍规规整整地盖在身上,心念着那三个字“天凉了”,垂眸笑着不语,也未去阻拦。褚光在房顶上,却格外的担忧。
他家公子,那分明不是在笑。那般……黯然。
顾常随着司南进了后厅,宁容与就在外面继续坐着,伴着顾常带过来的二十几位官兵,与一壶温了的清茶。
褚光在房顶上察觉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从房顶上爬了下去,烧了一壶新茶,填了些火,绕到宁容与身边,想着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终归开口,只在埋怨,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埋怨谁,不知道是宁容与,还是司南。
“司南姑娘……怎么就接了那个人呢。公子,您说您这么长时间的心血,耙了这么长时间的一颗白菜,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让猪给……”
宁容与懒懒地合上眼。
——顾常,你将我放在这里,放在这里,好不好?
——嗯?哪里?
——这里,就是……
“坐吧。”
司南福了一下身,坐在前面对门的主人位上,出声请道,台下的人,却仍执拗地不入座。
云拂在外面守着,过了一会儿,不放心地离开。
秋风带着丝丝凉意,萧瑟极了,席卷进来,浸得满厅凉意重重。
“顾将军府十年前被害,灭了满门,那年你侥幸离开,此次,是回来复仇的,是么?”
片刻,她先开口,轻声问道。顿了顿,道,“那日,你我在云城的山路上相见,十年以来,你便留在那里藏身,是么?”
见台下人脸色渐变,而后,又轻轻笑道,“你将我带入你所藏身的地方,又赶我走,是想试探我是否知道顾府被害之事,与我所知情之事,是么?”转而道,“你那里的人,都是顾府幸存下来的人,你将他们藏在那里,便是为了进京一事,是么?”
她淡淡地说,“后来,我离开,那日云江之上,官兵给我看的信纸,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顾府幸存下来的人,为了保护你的复仇……是么?”
她说话声音很轻,语气很淡,但就算再轻,也都好似变成了赘重地石头,一个个敲击在他的心上。那么轻,压得他却怎么也翻不过身,喘不过气。
顾常脸色发白,不知道心底仓皇地在逃避着什么,不知道思绪在进退两难着什么,他有一种被识破一切的惶恐,来自于原本不知一切的她。
铁甲下,一直未曾松开的拳头似乎在提醒着他什么。
“你知道多少。”
她摇了摇头,道,“不多。”
他几乎是松了一口闷气。
司南平视着顾常,半晌,问着他未答的问题,道,“顾将军,是想要复仇了,是吗?”
顾常盯着她,未说话。
司南笑了一下,问,“顾常,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小时候我们……”
“你还在想着小时候。”他脱口而出地打断,声音中夹杂了几分自嘲与嗤笑的意味。
司南却承认,目光飘远,似乎沉湎在回忆里,温温柔柔地笑道,“是啊,小时候那么好。翻墙爬树都有人陪我,长约酒啊,七弦琴啊,什么不都是一起做的。那时候闯祸都是开心的,回想起来……很让人难忘啊。”
他盯着高台之上的那名女子,看着她说着,那双装满回忆的眼睛里缓缓流出眼泪来,将他从不敢回想的过去一字一字地挑拨出来。他明知胸口哪里沉闷,哪里抽痛,却咬着牙,极力的克制。
他还是不舍,还是那么的不舍,但……
司南说完,停了下来,又问顾常,“你复仇,是为了得到什么?”
得到……得到什么?
能得到什么?
“复仇就是复仇。”他道。没有得到,没有失去。
司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他道,“顾常,如果,你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复仇,另外一条路……是选择我,顾常,你会选择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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