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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夜央城夜央溟王 > 第28章 情深难言
 
就在阿玦跑出林子的一瞬间,一场大雨如期而至。那大雨冲刷着她衣上的泥污,却让她的步伐更加沉重。整个草原上看不见一点光亮,连月亮都被乌云掩埋,她只能在这个漆黑的雨夜朝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跑去。这个柔弱的姑娘此刻心中却坚定地想着:阿昊,等着我!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后来就如庄子里所有人看见的那样,阿玦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已是精疲力竭,可她还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找来了故庄的人们返回去救阿昊。人们都劝她休息,可她坚持不肯,当时的阿玦张开冻得乌青的嘴唇只说了一句话:“他在等我回去救他。”

就在一群人用麻绳将已经昏迷在沼泽里的阿昊拉上来的同时,阿玦昏了过去。而再当她醒来时,却看见了平日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的阿昊坐在她的床边,说了一句她做梦都没敢想过的话:“阿玦,我要娶你。”也许在旁人听来,这句话只是为了报恩,可阿玦知道那不是,因为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激动和期待。

她记得后来阿昊发现自己的手因埋在寒冷的沼泽里太久而不能再做花灯时的痛苦神色。那时,她紧紧抱住摔碎了所有自己曾经珍视过的花灯的他,说:“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也记得阿昊终于提起勇气去她家求亲时她爹微带讽刺的语气。那时,她当着她爹的面,牵起阿昊的手说:“爹,此生除了阿昊,女儿谁都不嫁。”

她还记得当阿昊的手终于好了后站在庄中搭起的高台上点燃那盏琉璃花灯时低头看着她的深情眸色。那时,他对着全庄子的人说:“我阿昊,今生定不负阿玦!”她在台下还如当年一般羞涩地笑着,心里却说了声:今生,惟愿两不相负。

说起当年的那些,阿玦此刻脸上仍能看出未被风霜磨灭过的神色,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被全庄人羡慕的小姑娘。

阿昊的手好了后做的花灯越发精致,受到皇爵陛下的连连赞许,而阿玦也不用再去做那些苦计活,可以每日陪在阿昊身边陪着他,夫妻两人和美恩爱。正当二人以为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时,阿玦却发现自己开始有些不对劲。最初下雨时她感到全身会酸痛,本也没多在意,忍一忍便也过去了。可后来却发觉自己平时会觉得冷,即便大太阳天也会在睡梦中被冻醒,不论盖几层被子都没有用,甚至有一天她亲眼看着自己咳出了血……

“阿玦,你怎么了?你最近得了风寒,本就怕冷,何必还来给我掌灯?喏,我这可亮堂得很。”听见阿玦那般剧烈的咳嗽声,阿昊立刻放下了手中还在雕刻的花灯,走了过去。

“咳咳咳咳……我……咳咳……我没事,一点小风寒而已……”阿玦对他笑着摇了摇头,可脸色却苍白无比。

阿昊撑开了自己斗篷,将阿玦搂在怀中:“你看你,都咳成这样了还逞强。来,把灯给我吧!咦,你的手最近怎么总是这么冰冷,我——这是什么?”

阿玦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却发觉她的手已冻得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使力,而手中那摊血已然呈现在了阿昊眼前。当天,阿昊便去夜央城请来了石老爹替阿玦医治。

“哎!我说你这个夫君是怎么当的!你夫人都已经病成这样了你才发现!平时怎么就不多留心一下!你知不知道她这是寒气入骨,已蔓延至四肢心肺,现在的状况极其糟糕!我就算给她开药也只能抑制她的病情,根本无法痊愈!”

石老爹对着阿昊自然是一顿臭骂,而阿昊也自然无话可说,只坐在阿玦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而床上的她还安慰似的对他笑着。半响,他才问道:“怎么会这样?除了前段日子在别人家替人洗衣或许受了凉,也不至于——”

“不至于?那是你以为!你夫人还是个小姑娘时就曾寒气入骨,那时应是还有得救,可偏偏后来又去替人洗衣干活!双手长期在冷水中浸泡,又没有好好休养,这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导致了今日的情况!你仔细想想,你夫人之前是否受过寒?”

“受过寒?难道是那次……”一时间,阿昊如同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就是在救他出沼泽的那天夜里,阿玦在雨中来回跑了几十里路。那次阿玦晕过去后,他以为她醒了便是好了,却没曾想到还是少女的她体质本就柔弱,根本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阿昊,我没事,那都是我自愿的。”即便是这个时候,阿玦仍在心疼他的自责。阿昊看着她苍白的脸,转头拉着石老爹出去了,只因他心中所害怕的那件事,甚至都不敢当着她的面问出口。

“照顾得好还有个十年可以活,照顾不好顶多就一两年的命了!”石老爹坦白的回答从窗外传入了阿玦的耳中。

“那她的病还有没有根治的方法?只要能救她,什么法子我都愿意一试,哪怕是拿我的命去换!”阿昊的声音因为焦虑也变得大了起来,而床上的阿玦此刻却摇了摇头,静静闭上了眼。

阿昊不知道,她其实从没有奢求过和他白头偕老,能和他在一起已是足够幸运。若是两人还能有个十年朝夕相伴的时光,她便已觉得此生无憾。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都是这么卑微,卑微到她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支持着他的任何决定,哪怕是他要离开。

“阿昊,不要再找了。哪怕只有十年,能每天陪着你看着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足够了!”阿昊这几日每天都日落出去日出才回,而且每日回来都一脸疲惫,阿玦实在无法忍心看他这么辛苦,可她所做的也只有哀求。

“不要说了!我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不知是不是因为劝诫的话已听了许多次,这次阿昊再也无法耐心地跟她解释。

“石老爹不是说我已经无法痊愈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呢?多花点时间陪着我不是更好吗?我们像以前那样好好的过日子,好吗?”面对他的不耐烦,阿玦的态度只能更加卑微。

“石老爹不是说没有方法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只能很难!很难!你懂吗?”看着阿玦脸上的两行清泪,阿昊又有些心疼,只好软下语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阿玦,你要做的,只是要相信我,你知道吗?就像我在沼泽中相信你一样,相信我,好吗?”

“可是阿昊,何必呢?能嫁给你,我已经很知足——”

“可是我不知足!我不愿意!”面对阿玦的一味劝说,阿昊终于忍不住将自己隐藏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每当我想起十年后你就要离我而去,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不要,我不允许!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你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能给你现在的生活!我们熬过了那么多艰苦的日子,难道就是为了十年后的死别?你知不知道,我还想和你有个孩子,想和你一起听他喊一声爹娘,想和你一起看着他婚嫁生子,甚至想和你满头白发的时候走进同一口棺材!可现在呢!现在呢?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去,留我一人孤独终老?阿玦,你好狠的心!”阿玦看着他的濒临崩溃的模样,竟没有话语可以回答,只有默默流泪。

“好了,你在家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我再出去找找。”阿昊冰冷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摔门而去,留她的孤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晃动。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争吵,她以为阿昊的转身便已是结束,可没想到那却是一个开始。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争执的次数越加频繁,两人几乎见面就在吵架。而自此,阿玦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她最后一次见到阿昊的时候,已无法下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甚至不算是一场争吵,而是阿昊单方面的道别。

“你的病有救了,阿玦!我终于打听到了消息!这一次,这一次一定可以彻底医治好你的病!”阿昊兴冲冲地冲进屋子的时候,阿玦正倚在床边咳嗽。

“阿昊……你这次……又要去多久?”阿玦甚至抬不起头来看他一眼,只能勉强支撑着眼皮斜眸看着他。

“不会太久的!阿玦,相信我,这次一定可以的!”阿昊走到床边,替阿玦捏了捏被角,接着又转身拿起桌上的药材准备去熬药。

就在他要走出门的那一刻,阿玦突然流泪,声音中满是哀求:“求求你,阿昊,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为什么?”阿昊转过身来,面色沉重,语气却是隐而不发。

“因为我有感觉,你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与其没有希望的找寻,我从头至尾只是简简单单地想要你在我身边陪我过完这剩下十年。”阿玦的泪一滴滴落在她早已没了知觉的手背上,顺着手背滑到了他刚刚替她捏过的被角处,润湿了一片锦绣花纹。

阿昊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让她看到他的表情。许久之后,他突然扬起手,将手中的药材重重摔在了地上,油皮纸包好的药材散落了一地。

“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我说了我会想办法医好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阿玦,当年那个相信我手会好的阿玦去了哪里?当年那个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我陪伴我的阿玦去了哪里?当年那个在雨中跑了那么久却也要亲自回来救我的阿玦去了哪里!你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胆小懦弱的模样?”依旧是当年的阿昊,可他也再不是低头只做花灯不在乎世事的人了。

阿玦想张口,却发现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泪水在口中翻涌,那滋味比当年那场混着雨滴的泪水还要苦涩:“当年的阿玦……就是救了你……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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