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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文学 > 一个无情的剑客常雪初 > 54 回溯(七)
 
43.

那只香酥鸡最后仍有一半进了我的肚子里。

江渊简短地同我说了许多,我边听边颔首。

原来是这样的。

江渊的爹,几十年前曾在翠逢山上度过漫长的少年时代,却始终未曾拜师。

师祖在我降世前就先一步仙逝了,据我爹所言,他一生只收过两个弟子,我爹继承了宗主之位,而那位小师叔神出鬼没,常年在外游历,十几年来我也仅仅见过他两回而已。

我大致明白了。

翠逢山上也有许多独独为我爹而来的弟子,四师兄焚香拜师后,我爹亦是将近十年不曾收徒。

有些人一开始便看清楚了,拜入了其他师叔的门下,虽说不是师祖的嫡系徒子徒孙,好歹也沾亲带故。

但也不乏意志坚定之人,做了记名弟子好几年,仍旧苦等宗主收徒的机会。

江渊他爹,当年大约与如今翠逢山上一些师兄弟的心境是一样的。

少年时期,他与我爹曾是最为要好的朋友,醒时一同练剑切磋,醉卧竹林把酒言欢。

即便再为仰慕师祖,总有一日也会被无止境的苦守磨灭当初的坚持。江伯伯最终仍是离开了翠逢山,在外娶妻生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因而我从未在我爹口中听说过此人。

江渊说他下个月将满二十三,如此说来,我爹与这位旧友已有二十多年不曾见面。

我说:“江大哥,不若群豪会结束后,你与伯父伯母一同到翠逢山来小住罢。”

江渊摇头:“他十几年前便过世了。”

我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得将手掌覆在他宽大的手背上,不伦不类地安慰了一番。

44.

恰巧我们刚住进凌霄山庄的那一日,谢陵非要与我同住一间厢房,现下刚好空出一间。应是我爹的意思,正好让江渊住了进去。

“常少侠……”

少侠二字听多了,我也生出了些德不配位的羞耻心,于是摆手道:“我爹娘师兄平日都唤我小初,江大哥,既然你我两家有这般渊源,你也这样叫我便是。”

“好,”江渊顿了顿,“小初弟弟。”

……行罢。

45.

傍晚的比试毫无悬念,三师兄几个来回之间锁定胜局,我混在人群中奋力鼓掌,又惹得谢陵一阵嘀咕。

白日里还是剑拔弩张,到了晚上却又一派和气。江渊与剑宗弟子站在一处,场内自然引来了无数窥测的目光。

而我爹则泰然处之,直言今日偶遇故人之子,自是要小酌几杯,含笑推拒了旁人的邀约。

檀木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菜式,秦伯伯贴心,特地辟出了一间单独的膳堂,房中皆是自家人,我爹难得袒露几分思绪,望向江渊的目光中糅杂了百感交集的情绪。

一别二十余年,故人已逝,巧合遇上旧友遗落人世的唯一血脉,想也知晓他此时的心绪是有何等复杂。

这顿饭吃得我极为沉默,谢陵如我一般,倒是三师兄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话,更是让我爹开怀不已。

夜雾蒙蒙,我爹搁下酒杯,渐渐掩住了眼里的情绪,“不早了,雁行,你带师弟回去歇息罢。”

等等。

他唤的是三师兄?

“陵儿,你先留下。”

我晓得了。

他必然是要同谢陵多交代几句。

我心领神会,利落起身,拉着三师兄退了出去。

膳堂离南柯院不远,只我师兄弟二人在青石小径中慢悠悠地步行着,三师兄忽然问道:“小师弟,你在苍州丢了荷包,便是江公子捡到的吗?”

“是啊,”再想起此事我还是觉着真是缘分,“师兄,你也觉得很巧是不是?”

“嗯。”三师兄从喉间滚出了这么一个字。

院子近在咫尺,檐下灯笼映出一隅光明,我蹦蹦跳跳避开路畔花草,三师兄却骤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师兄?”

“小声。”

我闻言噤声,虽不知为何,却下意识地大气不敢出,偎到了三师兄身边。

“刀剑声。”

我娘应邀与秦家女眷作伴去了,另几位师兄弟听闻今夜无事,也都各有安排,照理说院中此时应是空无一人的。

“师兄,”我脑袋一转,灵光地想起了前夜谢陵带我躲避的房梁,低声将位置说与三师兄听,“不知何人在里边,我们先去那里藏一藏。”

三师兄略一思量,单手箍住我,闪身登上两座院子相连之处。

前脚方才侧身定于檐边,不堪入耳的辱骂之词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齐齐涌入我的耳朵。

除却“畜生”“小人”之类老生常谈的字词,甚至还有些我闻所未闻的污秽之语。

我抬眼看三师兄,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默默伸出手捂住我两只耳朵。

而那被骂之人似乎有苦难言,忍耐许久终于出声。

“你骂够了没?你我素不相识,我更从未认识过什么姓程的姑娘,你若再苦苦纠缠,我便要上报师长,让天下英杰来判一判真伪!”

温热的手掌未能全然隔开那道沙哑的声音,我一听便愣住了,冲三师兄做了个口型:“林师兄?”

此次跟随我爹前往凌霄山庄的弟子中年纪最大的一名名唤林青,剑术平平,然他生了一副好口舌,故而在师兄弟间相当吃得开。

先前破口大骂之人暴怒道:“你休想!小若腹中已有骨血,她身子骨原就弱,你要将此事捅到天下人面前,安的是什么心!”

“这玉佩确是你们无情剑宗之物,上头还刻着你的名字,姓林的,你还想抵赖!”

林青师兄语气急切:“我今日收拾行李时才发现玉佩不见了,想必是在赶路途中丢了,绝非你口中的定情信物!”

拔剑出鞘的清脆响声又一次凌空而出,这么几句叫我听得茫茫然,恍惚间猛一听见刀剑声,惊得颤了一颤。

三师兄迅即揽住我,教我在他身前坐稳了。

我回过神来,抓紧了他的袖口。

争吵声一刻不停,那男子分明是压抑着胸中痛意在同林青师兄辩驳,越说越是悲愤,到最后竟染上了一丝卑微。

“你不认也罢,可小若她现在过得很不好……寻个借口推迟回翠逢山并非难事,难道你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

林青师兄冷硬道:“此事我闻所未闻,全然是你一人片面之词,我岂有跟你去苍州的道理?”

刀剑的声音我还是能分得出来的,那人使的似乎是刀,他支起沉沉长刀,脚步踉跄,在地上划出了吱呀难听的响声。

“今**提前从宴中离席,我跟过来是为着说清小若的事,不想却撞见你鬼鬼祟祟溜进旁人的房间,我非你无情剑宗之人,自然不知这些厢房都是谁在住。想来偷盗常盟主之物你是万万不敢,左不过是李少侠或谢少侠的厢房,你若不说清楚你对小若做出的那些腌臜事,我便去告知你那两个师弟。”

“听说那谢四的脾气出了名的暴躁,若是教他知晓……”

原来谢陵在江湖上的诨名叫谢四……

“住口!”

林青师兄一声暴喝,提剑直指那人颈项。

先前两人虽有刀剑碰撞,可连我都瞧得出来,这回才是动了真格。

也就是说,他的确被旁人撞见了做亏心事。

三师兄随手捻起一粒石子,划破周遭冷寂的空气,掷向林青师兄所住那间厢房。

“谁!”

三师兄所用力道不大,可他绝不曾想院中还有旁人,想必登时不寒而栗。

我抬手拦住三师兄,将嗓音压成一条线,摹着翠逢山上时隐时现的野猫叫了一声。

房门自内向外一脚踹开,浓郁酒气倾洒于整间院子,那人原是醉了酒,现下是想不清醒都难,咬牙骂了几句,而后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南柯院,险些摔了个趔趄。

林青并未去追他,而是第一时间冲出院门,四下探看了一番。

野猫是找不着了,他更是找不见我与三师兄,只得心有余悸地返回房中。

46.

我的脑子有点乱。

纵使此刻三师兄已经将我带离院外,就近寻了个凉亭坐下平复心绪,我依旧是一副呆滞的傻模样。

退一万步讲,那醉酒之人先前说的都是些胡话,可林青师兄默认了他之后说的暗闯房间一事,这又是为何?

更何况扪心自问,一个大男人以那般口吻倾吐怒意,若直接断言是假话,未免也太冷心无情了些。

可林青是剑宗的弟子,与诸位师兄弟关系融洽,说他做出负心绝情之举,我……

“师兄,”我没辙了,侧过脸转向三师兄,捡了后一件事说,“你说林师兄为何要行盗窃之事?”

这我是真想不明白。

三师兄房里最值钱的恐怕是他身上背着的那把太素剑。

谢陵与我住同一间,据我所知,他这个人一向秉持及时行乐的原则,多半是昧不下什么银钱的。

三师兄默然片刻,轻轻摇头。

我正欲叹气,他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才之事……我先前便有所耳闻。”

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连忙绕到三师兄身边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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